陛下需要人,但是不能拉壮丁,这就是眼下的难题。
大明是可以拉壮丁的,而且真的可以拉出来,在之前,大明遇到事就拉壮丁,但是在万历年间不行,万历年间,张居正反复说,要宽待小民,要看得见民间疾苦,最后成为了一种风力舆论,所以,不能拉壮丁。
但是,朱翊钧真的很需要人。
宣府、大同安置了十九万失地佃户,是因为宣府大同有大量的荒地,侯于赵能够吸引失地佃户前往辽东,是因为那边真的分田,但是热河这个地方,完全未开发的地方,土地远比彰武要贫瘠。
热河什么都没有。
康熙修热河行宫(避暑山庄),拉的是壮丁。
前往热河建城,不仅仅需要修城池,还需要修路,修路的同时,还要清理山中的野兽等等,所以需要的人丁很多,这么一个支出庞大,但是收益未知的项目,朱翊钧朱批上马,立刻就遇到了实际的问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治安不行,塞外真的很危险,除了野兽和糟糕的天气之外,还有就是北虏可以随意劫掠的地方,谁敢前往?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讨论,最后廷议将热河城,改为了热河镇。
这一字之差,代表着城池的性质发生了改变,一个完全依仗内地供应的军事城堡,而不再是耕战一体的卫所,在三五年内,这种情况都不会发生改变。
而修城的日期定在了明年春天到夏天,视战争的进程,进一步的做出决策。
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王锡爵,上了一封奏疏,朱翊钧看到这封奏疏里的内容,立刻将其宣至文渊阁觐见。
“王学士这一篇雄文,写的真的是入木三分,尽显读书人的风采啊。”朱翊钧拿着手中的奏疏,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锡爵,语气不善的说道。
王锡爵清楚的知道,陛下在生气。
王锡爵作为侍读学士,是能够见到陛下的,陛下真的很好弄明白,不让大臣平身奏闻,就是一个非常生气的表现。
“陛下,臣惭愧,然而责难陈善,乃是臣之忠义,臣不能不讲,还请陛下息怒。”王锡爵拜了下,十分干脆的说道,没跟皇帝打太极,而是选择了直面恐惧,把事情摊开了讲。
王锡爵在奏疏中,没有攻讦任何一个人,而是讲了一件发生在景泰八年正月,或者说天顺元年正月的旧事。
夺门之变。
夺门之变,又叫南宫复辟,从迤北瓦剌留学归来的堡宗朱祁镇,在南宫呆了六年的时间,生了一堆娃之后,趁着景泰帝病重,发动了宫变,一举夺回了皇位,而后立刻改元,所以景泰八年和天顺元年是一年。
至此,堡宗朱祁镇也成了唯一一个拥有两个年号的大名皇帝,分别是正统和天顺。
发动宫变的当然是堡宗朱祁镇,而朱祁镇的拥趸有:京营总兵石亨、宦官曹吉祥、都督张軏、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太常卿许彬、左副都御史徐有贞。
这里面有武将、有宦官、有勋贵、还有三个文官,杨善、许彬、徐有贞。
王锡爵之所以讲这件事,就是希望陛下能看到文武勋宦,勾结在一起的可怕,足以威胁到皇位的可怕。
“臣听闻陛下欲将潞王殿下送往西山宜城伯府就学,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王锡爵再拜,语气变得激烈而且郑重了起来。
王锡爵之所以上这道奏疏,就是听说潞王要拜张居正为师,立刻上奏请皇帝收回成命。
“满朝皆为张党,臣不应言,但是臣又不敢不言。”王锡爵跪在地上,半抬起了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张居正,松了一口气,若是张居正在朝中,他这些话,张居正可以应对。
但是现在张居正人在西山,那是非黑白,就由不得张居正了。
王锡爵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陛下,彼时徐有贞、杨善之流,勾结武将,石亨粗鄙,性情暴戾冲动,景泰帝对石亨恩赏不断,若非徐有贞、杨善之流蛊惑,石亨安能心生反意?”
“正统十四年,石亨为大同总兵,因阳和门兵败,被押入天牢,徐行提问,国初,兵败者斩,石亨论罪当诛,土木天变后,于谦将其从天牢提举,戴罪立功,而后石亨率军阻击也先,清风店伏击,致使也先大败狼狈逃窜,得封武清侯。”
“景泰八年正月,石亨仍提举宫禁,就是皇宫戍卫由石亨总领,这自古宫禁,莫不是皇帝心腹肱骨才能担任。”
“景泰皇帝未曾薄待石亨,石亨为何要参与夺门之变?定然是有人贪天之功,摇唇鼓舌,鼓噪生事所致。”
在这一长串夺门之变的‘功勋’名单上,唯独石亨没有反的理由,因为景泰帝对他不薄,即便景泰帝在失去皇位的前一天,还把提举宫禁,宫城的戍卫工作,交给了石亨去打理。
景泰帝这是把性命交给了石亨,但是石亨选择要了景泰帝的命。
石亨是个武夫粗人,他为何要反?
即便是堡宗朱祁镇真的复辟了,手握二十万京营的石亨,朱祁镇无论如何处置,都是投鼠忌器,石亨才是朝中最不应该惊慌的那一个,但是石亨还是参与到了夺门之变中,最后的下场,是被朱祁镇清算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