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来一大片浓云,盖在小巷顶上,天光立刻暗沉下来。
陆安然眉宇间,反因光线昏暗显得神采飞扬,“植物根茎脆弱很容易被踩死,青苔亦是植物的一种。”
她沿着墙边的位置,有规律的缓步而行,边道:“然而不同于其他植物那么明显,青苔死后过一阵子,才会慢慢泛黄。”
云起蹲下来,用扇柄拨弄了一下陆安然经过变黄的那几个地方,果然和其他深绿色痕迹的苔藓很明显区分开来。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条巷子位于民宅之中,过路人很多。”
陆安然指向一边:“你看中间。”
路面干净,青砖磨损严重,上面花纹日渐淡化。
“首先,附近居住的人,定然对这里很熟,苔藓湿滑,踩在上面很容易摔跤,他们不会挤着墙角走。”陆安然道:“再则,家中有位老仆曾经跟我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人鬼亦有自己的道。”
云起显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话,扬了扬一边眉头。
“通常路两边靠墙阴蔽且凉气较重,是为‘鬼道’,所以大家走路时都会走路中间,不宜靠近两边墙壁,给鬼‘让路’。”
云起轻哂:“你觉得呢?”
陆安然平静道:“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相信一般人绝对不会靠墙而行。”
“哦?那二般人又会如何?”云起仿佛故意和陆安然较真的说道。
陆安然没有生气,眼帘半垂,神色郑重道:“此人内心极度自卑,性格内敛,还有些偏执。”
“你还会隔空看相。”云起眨眨桃花眼,缓而笑道:“所以你认为他坡脚是真的,常年受人冷待,故而养成了自卑的性格。”
谁知陆安然摇头道:“不是。”
她引着云起看向几处青苔痕迹,“因为脚印。”见云起陷入沉思,点题道:“左边位置泛黄色青苔大而平整,是个完整的脚印,右边却小而集中,像是……”
云起一合掌:“脚尖点在上面。”
陆安然又伸手抚过墙面,“这里,还有那边都有青苔死亡痕迹,说明有人一路走过都用手按压着。”
“不错。”云起叹服,“因为腿脚不便,也可能像你一样差点滑倒,他需要借力行走。”
能够发现凶手这一特征,算是在瞎子摸象中有了很大一点进步。
“回头我让观月把王都所有跛子全都拎出来查一遍。”他还就不信,一个人真能藏的那么深。
两人再次回到原地,陆安然问道:“两个死者是什么身份?”
“被割了脑袋的叫李何,现任从三品副将。”云起手中玉骨扇一转,指着另一个地方道:“这里死的人是什么身份,还有待查证。”
陆安然眉头紧蹙:“不是一家的?”
云起点头:“李副将家中已有人来过提刑司认尸,并不认识那位老妪。所以我猜测很有可能,她是普通过路人,正好遇到了凶手shā • rén,所以也被凶手下了狠手。”
陆安然心中喟叹,若事实如此,果真是无妄之灾。
“徐绍开还在狱中,凶手这是在告诉众人,你们抓错了人。”
云起拍拍脑门,“最头疼莫过于这样,这李何的身份还不简单。”
陆安然看向云起,后者道:“李何其实是顾成峰旧部。”
“顾成峰和他手下的人不是都死在竭海?”
“那只是一种说法,实际上没有那么夸张。”云起解释道:“当时顾成峰领了一万人马支援孙老将军,李何是其中一个参军。”
“海盗久攻不下,因为没人知道他们老巢在哪里,后来顾成峰暗中派人卧底终于摸清楚情况进行围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他。”
“当时顾成峰带走了大多数的人,另有一支小部分人则配合孙将军在侧方听令进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顾成峰带的人都战死了,李何等少数得以回到王都。”
“因这一仗立功,回王都后李何也从原来的六品参军晋升为从三品副将。”
听完之后,陆安然不由感慨,战场上便是拿命挣军功,活着回来荣耀加身,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诚然顾成峰受封忠武将军还能庇佑家族,那么其他千千万万死于微末的战士呢,他们有些死后甚至连尸骨都不知去处。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惊醒陆安然,她抬头时,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好立在面前。
“云世子。”声音低沉有力,像春雷轰鸣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