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斜,一抹阳光正好落在赵平阳头上,他仰面承受日照沐浴,仿佛把刻尽风霜的面容上沉压的阴霾一点点暴晒,挥发。
赵平阳一只手抬起来,最后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神映入光芒,像是透过漫无边际的夜,照射到人间一线曙光。
接着猛的一个用力,往石壁上一拍。
与此同时,悄悄运气成功冲破穴位的祁尚一跃而起。
手往前一探,马上要抓住赵平阳的手臂,有东西迎面砸过来,他下意识接住,再要动作,石门已经合上。
祁尚将荣安县主往地上平放,这一看,脸庞变的凝重起来。
脖子裂开一道大口,鲜血泊泊流出。
云起看向陆安然,“怎么样?”
陆安然蹲下探了探,摇头道:“救不活。”
这时,落下的石门后传来赵平阳阴冷的声音:“奉劝各位一句,十声后,这里会被炸成废墟。”
早在发生变故的时候,观月他们已经飞掠过来,这会儿互相看看。
“世子,怎么办?”
“都尉大人。”
赵平阳开始倒数,“……七、六,还不走吗?”
云起有种感觉,“他并非玩笑。”
“带上其余人,撤!”祁尚不忘把荣安县主背上。
观月一拖二,拽起犹不能动弹的两个百姓,“墨言,你护好世子和陆小姐。”
幸好祁尚带了不少人,把地上剩余几个都拽上了,拼命的往道口飞奔。
半道上,身后一声震天响,地动山摇。
陆安然被拉扯着扑倒在地,顾不得满地尘土,连忙转头向后望。
飞扬的泥尘像从天而降的帘子,把整片天地割裂开两边,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里,高高耸起的坟轰然倒塌,只剩浓烟咆哮,发出最后的不甘。
她眼前的世界因尘土浑浊,又因障碍物消除豁然开朗。
青山犹在,天地依旧辽阔,只是少了供万人敬仰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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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原先整束干净的祁都尉和陆大小姐也好,衣着考究的云上公子也罢,此刻都灰扑扑的,像刚从泥地里打滚过。
祁尚道:“我会如实上报朝廷。”
云起衣有尘染,不影响那股子漫不经心的风流潇洒,手中玉骨扇一转,挑眉道:“提刑司负责办的案子,祁都尉也想抢个功劳?”
祁尚皱眉:“此事复杂,圣上若怪罪……”
皇帝金口玉言给顾成峰定的谥号,也亲自下旨褒扬徐仲寿等人,如今这一份奏折上去要打皇帝的脸,这不是抢功,而是得罪。
云起一扬玉骨扇,懒散道:“祁都尉不如先护送荣安县主一程,我最见不得美人珠沉玉磒啊。”
陆安然怔怔望着远处,也曾起过高地,壮观巍峨,如今又恢复平整,除了地上一堆断瓦残垣,作为曾经恢弘的见证。
“性忍且坚,可惜走入歧途。”祁尚给赵平阳定论。
云起语气捉摸不透道:“也算有勇有谋。”
先炸坟引来无数围观群众,接着找几个能快递传扬消息的人前来听故事始末,就算云起和祁尚想压下来,他也要把这些讯息传递出去。
“十个人,按他的要求专挑伶人、说书人、农夫、学子、乡绅、跑脚马夫这些,他们有个共同优势,接触人多,传话快。”
祁尚单手背负身后,这案子让他也无比沉重,“他就不怕shā • rén灭迹。”
云起看向他,嘴角掀起一抹浅淡弧度,“堵得住一时,堵不住悠悠众口。”
索性摊开放在大家面前,众口烁烁,越无法将之藏着掖着。
苍穹之下,陆安然一双眸子静远幽深,清冷嗓音道:“他从做下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就没想活着走出王都。”
是恶徒,也是一部分人心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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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破获后,陆安然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间或听墨言说一些朝堂风云。
自墨言得出世子器重自己的结论后,对马车夫这个定位突然间就没那么排斥了,当然他不会承认,最主要春苗小丫头的点心越做越好吃,让他生出这种日子也不错的错觉。
令陆安然没想到的是,当今皇上作风凌厉,不仅下圣旨褫夺顾成峰封号,惩处地方官府贪墨祭葬费,还将徐仲寿一干交给专相司调查。
最后,皇帝还亲下诏书,告慰万千战场亡灵。
这一通下来,原本民间还有少许人妄议皇帝受人蒙蔽,不辨忠奸,也叫这份气度折服。
最惭愧属孙老将军,发须花白的老人家听闻前因后果,在竭海驻地失声痛哭,直呼自己老眼昏花,愧对英灵,闹着要请罪辞官。
好不容易安抚下老将军,东宫太子叫皇帝喊去麟得殿训斥了一顿。
具体事宜陆安然并不清楚,不过这顿训诫从诸位大臣口中传出,属实无疑。
听说太子手底下一个官员参与了祭葬银两贪墨,皇帝让他闭门反省。
再几日,又说太子向皇帝自请前往帝丘。
帝丘位于大宁朝南部,山丘地貌,不止地形复杂,还是各部族聚集地,相对封闭,尤其排外。
也因为多丘陵,常有贼寇扎寨,太子需要功绩扭转在皇帝心中口碑,帝丘无疑成了首选。
这些风风雨雨到了陆安然耳中,一过耳,也没放在心上。
云起找到陆安然时,她正好把最后一块骨头放到尸骨手指位置,抬起头看到云起倚靠在树下。
春后日渐转暖,云起卸下狐裘,穿了一身轻薄青云绣雅竹雪白滚边袍,羊脂玉冠束发,翩翩公子,清隽疏朗。
“走了,带你进宫。”云起桃花眼微微上挑,对着陆安然招招手。
两人从医辨宗出去,陆安然疑惑道:“为何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