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四月已丑(二十六日)。
汴京冯京府邸。
香案已经摆好,冯京带着他的妻妾子女,全部穿着隆重的朝服和命妇冠冕,跪在香案前,听着天使抑扬顿挫的宣读着推恩除拜大诏。
当冯京听到‘可,特授保宁军节度使,知河南府’。
当即就叩首谢恩:“陛下隆恩,老臣感激涕零,当誓死以报!”
然后就喜气洋洋的站起身来,接过了递来的白麻制书。
这是要拿去,供奉到祖宗祠堂里,告诉列祖列宗——老冯家出位极人臣的使相了!
冯京诸子、诸女,也都是喜气洋洋。
使相的荫补官位,可是远胜一般重臣!
冯家的司阍,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袋子的银钱,塞到了宣读诏书的天使手中。
这是惯例。
使者一摸知道是银钱,立刻就无比满意的回去复命了。
一直在冯府内宅等着的亲朋好友,这个时候也都纷纷上来道喜。
这一天的冯府注定是热闹的。
而其他在京元老,则都是吃味的。
“冯当世凭什么能拜节度?”
这是大多数内心的想法,只是没有人敢表述出来。
于是,他们很快就纷纷用脚投票,做出了选择,纷纷上书,请陛辞归镇。
大部分人的请求,两宫都是一一诏准。
只有元老宣徽南院使张方平和另外一位元老资政殿学士孙固被慰留下来。
孙固被留下,是因为他身体有病。
两宫特旨,命太医诊治,还赐给了不少御药。
至于张方平?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了。
当天,两宫再次拥着赵煦驾临内东门下小殿,同时锁厅。
隔日早上(庚寅)又是一道宣麻大诏。
张方平落宣徽南院使,特旨进拜彰德军节度使。
这倒是没引起什么波澜,毕竟,在大宋元老重臣致仕后,拜授节度使,不算稀奇。
一般只要活的足够久,同时让宫里面舒服,那就应有尽有。
毕竟,致仕的老臣,拜授节度,就是个名头。
不像冯京那样,到了河南府就是使相。
使相的地位,高于宰相!
在地方上和土皇帝没有区别!
……
河东,太原城。
一名骑士,从官道上飞驰而行。
骑士的马头上,挂着一个时时刻刻在不断鸣动的铃铛。
沿途一切官民行人,在这骑士的前方集体让开道路。
因为那个骑士是所谓的金牌急脚马递。
是天子使者,也是担负着以最快效率和速度,将来自京城的命令,传递到四方,或将天下州郡的紧急军情、灾荒报告送入京城的使者。
一般一名急脚马递,从汴京出发或从地方将边报送入京城时,会采用不入马递铺,骑手在路上互相交接的方式,接力前行,日夜兼程。
一日夜,常常可以飞驰五百里。
汴京的天子诏书,一直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到沿边各路。
骑士飞驰入城,直入府衙,然后高举着金牌印信,一路高呼:“天子手诏!天子手诏!知太原府吕惠卿接诏!”
整个府衙立刻被惊动。
吕惠卿也匆匆的从府衙后院走了出来。
因为是手诏所以他也只需要面朝汴京方向拜上两拜,然后从那骑士手中,接过了被腊封的手诏,吩咐官吏赏了骑士财帛。
吕惠卿就将腊封的手诏打开,拿在手里一看。
首先是赏功!
两宫命他依故事法度,赏赐有功将士。
然后……
手诏上的内容,就为之一变,语气更是变得严厉起来。
先是告诫他,为帅臣者不可轻敌,然后又训诫他,边防之事不可不重。
还举了好几个轻敌冒进或者骄傲自大最终被贼虏得逞的例子。
以他的脾气,这会本来应该不开心——边防的事情,你们汴京城深宫的两个女人懂什么?
可是,手诏中两宫以少主口吻,对他交代的事情,却叫他在这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官家言:朕新即位,四夷或有轻视,难免举兵入寇,大臣为朕守边,当以守土为要,保民为旨,不可使贼虏轻我国家!”
这什么意思?
吕惠卿思来想去,拿着手诏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
少主在汴京城的传说,他自然已经有所耳闻了。
所以……
“这到底是两宫的意思,还是少主的意思?”
“若是少主之意,那么少主到底想说什么?”
吕惠卿只想了一会,就索性放弃了去揣测远在千里外的汴京深宫中的想法。
他看着手诏上的文字,眼中渐渐露出精芒来。
“少主新即位,西贼确实可能入寇……”
“对!一定是这样的!”
将手诏拿在手中吕惠卿直接走向府衙大堂,然后对左右官吏吩咐:“来呀,给本官擂鼓聚将!”
先别管西贼到底是不是要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