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慈宫中,太皇太后此刻正和入宫请安高遵裕妻子说话。
主要是安慰她。
高遵裕中风后,虽然吃了不少药,太医们也给他针灸了,看上去似乎好了一点。
但依旧有半边身子没有知觉。
高遵裕家,大有大厦将倾的味道。
其妻不时入宫总是哭哭啼啼,太皇太后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慰。
毕竟,这是亲婶婶,而且素来还算守规矩。
正说着话粱惟简就来报,太后和官家来了。
高遵裕的妻子,连忙告罪一声,退入了保慈宫内殿。
……
“太后今日怎么了?”太皇太后一看向太后的脸色,就知道这个媳妇在生气,于是问道。
“姑后且看吧!”向太后将带来的两份边报,送到太皇太后手中:“这些武臣太跋扈了!”
“居然连经略相公的将令也不听,擅自做主!甚至居然敢弹劾一路帅臣!”
“这是没把国家法度放在眼中!”
“更没把六哥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接过向太后递来的边报,她先扫了一眼张之谏的弹劾,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就是屁股不同了。
高家是武将勋臣家族,对文武界限的感受,没有向太后这么敏感。
所以,在向太后眼里,张之谏一个武臣,地位本来就在吕惠卿之下,如今竟敢越级弹劾一路帅臣,实在是不可饶恕!
但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个大臣弹劾另外一个大臣。
合情合理。
直到她看了吕惠卿的奏疏,脸色才终于严肃起来。
“此乃军国大事也!”太皇太后认真的说道:“当请都堂宰执们,都来议论一下……”
“不过……”她观察着赵煦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才拉着向太后的手,让她坐到自己面前,道:“这张之谏也确实是目无法度!”
吕惠卿已经告诉了张之谏——天子手诏,命本经略率部巡边。
你一个臣子,既不请示,也不报告,就自作主张,确实是过分了!
而且……
太皇太后看着吕惠卿奏报上的描述。
和向太后只关心赵煦的威权不同。
太皇太后也想了起来,当日手诏是她和向太后以官家的名义发给吕惠卿的。
若是西贼没有入寇,也就罢了。
现在,西贼果然入寇了,结果因为张之谏自作主张,错失战机!
太皇太后当然生气!
没错,她是不喜生事。
可现在,这是西贼主动来打!
这就是没给她这个太皇太后脸面了!
尤其是当太皇太后想到,若吕惠卿这一战得胜,再擒获一个西贼大将。
这样大宋挟大胜之威,逼迫西贼称臣纳贡,就顺理成章了。
如此一来,那日当着官家的面,说过的话也就能实现。
官家就会更加仰慕和尊敬她这个太母!
都叫这个张之谏毁了!
于是,太皇太后也开始带着怒意道:“在都堂没有讨论出结果前,可先命人去鄜延路,将这个张之谏召回汴京待罪!”
“太后觉得如何?”
向太后虽然有点不太满意这样的处置策略。
她心里面的想法是——直接派人去鄜延路,就地将之革职,然后械送汴京打入大理寺。
要治他贻误军机的大罪!
但太皇太后都开口了,而且,考虑到这样的事情确实需要和都堂宰执通气才好处置。
毕竟,这个张之谏不是一般的武臣。
他是遥郡!
武臣遥郡,是武臣中的待制重臣。
国朝对武臣,虽不像士大夫这般重视,但也是很尊重的。
大行皇帝在世十九年,军法处置的遥郡加起来也就五个。
其中只有一个是被处死的。
那是平泸州蛮部叛乱的时候的统兵大将韩存宝。
而且,处死韩存宝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彼时五路伐夏在即,大军作战,需要严肃军纪,这才借了韩存宝的头颅一用。
否则的话,像这种遥郡级别的武臣,一般也只是贬黜。
最好的例子就是种鄂了。
种鄂跋扈,不听号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他最多贬黜、安置,过两年就又会启用。
想到这里,向太后才点头道:“便依娘娘的……”
“只是,在下给都堂议论的诏书里,必须言明,官家早有察觉西贼入寇,手诏吕惠卿命河东戒备的事情……”
太皇太后微笑着道:“这是自然!”
她看向赵煦,问道:“官家觉得呢?”
赵煦懂事的点头:“太母、母后做主便是了!”
这个事情需要他出手吗?
根本不需要!
因为都堂有一个人,只要知道了这个事情,一定会暴跳如雷!
右相、康国公韩绛!
这个张之谏,撞到韩绛手里,必死无疑!
……
都堂令厅。
韩绛此时正在听取着张璪有关役法调整的报告。
张璪打算,先在京畿试行五等户以下、土地不足二十亩或者成年男丁两口以下的家庭的免役钱减半征收的新法令。
当然,在张璪的设想中,这些穷人的免役钱减免了,但官府的支出和对应的免役钱额度,却不能减少太多。
所以,相关税赋,最后是要加在那些大户身上的。
这也符合熙宁变法以来的一贯政策。
免役钱、免行钱,不是平均摊派,而是按照财产多寡进行征收。
有钱的大户,一年要交的免役钱,多达数百贯,某些形势户甚至需要交纳数千贯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