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城楼之上,望着渐渐远离的刘俭一众,直至他和三千精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沮授和审配方才收回了目光,各自心有所思的走下城楼。
而在邺城之下,田丰正矗立在那里,对着邺城之中的各级官员下达命令。
他朗声言道:“今使君率众离城,虽不过一日,不过难免会有什么宵小作祟,城门令不得因使君离城而放松警惕,务必固守本职,守好城廓才是。”
“使君此番出城,乃是为了迎接贤才入冀州,执礼乐之官当组织乐师,修检乐器铜铸,以便使君回城后用。”
“如今正值春深,牵典农当督促冀州境内各屯,按时翻地播种,不可懈怠,以免耽误年收。”
“刘玄德,关云长和公孙伯珪在青州安排调度黄巾降众,虽一切顺利,然黄巾之事不可预期,随时可能都会有什么变故,诸武官皆不可懈怠,当慎之又慎,随时准备出兵青州,协助镇压。”
“……”
在田丰说完这一番话后,在场的数十位邺城文武官吏纷纷对着田丰一拜,口中齐呼:“喏。”
审配看了看田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有郁闷的离开了。
沮授则是驻步在旁,看着田丰将一众官吏们安排的妥妥当当,遂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时,待一众人散去之后,田丰便即要走。
但他扭头看见沮授站在不远处,遂对他喊道:“公与,何故在此矗立?”
沮授挪步来到了田丰的身前,问道:“元皓此时,尚能静心整治邺城军政之务?实在令人敬佩。”
田丰疑惑道:“此乃你我份内之事,又有何奇哉?”
沮授见田丰的表情真挚,不似做伪,遂坦言道:“主公率三千甲胄出城,迎接一位颍川外士,你心中难道就不曾起一丝波澜吗?””
田丰皱起了眉头:“主公去接谁,干什么,自去做他的便是,与我何干?”
“难道……”
“难道什么?”
沮授终于是鼓起勇气,问道:“难道元皓你就不担心么?”
田丰很是不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难道不担心,外来士族在冀州主政,从此压在你我河北本土士人头上,使你我任其驱使?位居其下?”
田丰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他长叹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去。
沮授见田丰不回答他,同时还丢下了自己,立时有些慌了。
他急忙快步追上,问道:“元皓,你这是何故?”
田丰的表情严肃,说话很是直接:“某与汝无话可说!”
“缘何无话可说?”
田丰却是不搭理他,只是大步的要往前走。
沮授急了,使劲的拽住田丰,迫使其停下。
“元皓,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不满,你直言就是,何故如此!?”
田丰站在原地,面有怒气的看着身旁的沮授。
“公与,你我虽是一郡高门之首,但如今既已认主,就当甘为附翼,为主尽忠,又为何要因心生妒忌,而耽误了大事?”
“你也不是没看到,如今天下变乱,四方盗寇蜂起,各州之民,死丧略尽,国中终日行,不见所识!主公到冀州后,安定诸郡百姓,授土田,官给耕牛,修渠扩田,置学师以教万民,为存者寻立身之地,百姓喜悦,万民归心,实不愧为当世英主!”
“你我身为人臣,自当以得此主为荣为幸,襄助主公安抚天下,拯救万千黎庶是为志气,何其却因主公礼贤他州之士,反心生妒忌?若因此耽误时政,耽误了河北发展,焉是高士之所为?人臣之所为?义士之所为乎?”
沮授被田丰一通教育,脸色发红。
田丰的话,虽然有些古板执拗,但不得不说,现在的田丰在个人境界上确实很超脱。
或许当年他刚刚投入刘俭麾下的时候,还藏有一些身为冀州高门望族的私心。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沮授明显感觉得到,田丰被刘俭的行为和举动影响了不少,甚至于连他的人生观也多少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其实何止是田丰,他沮授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自从在刘俭麾下任职之后,不论是田丰还是沮授,他们的眼界和思想,在刘俭的影响下,逐渐变的开阔,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也更加明悟,思想更是得到了升华。
若说他们原先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的话,那现在,他们的眼界和胸襟,已经上升到了怀抱国家之大利大益了。
当然,对于他们而言,家族之利依旧不可抛弃,但在刘俭的潜移默化之下,家族利益已并非其心中的一切。
而眼下看来,田丰在这方面的进步,似乎比沮授还要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