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时期王安石主宰熙宁变法,当中的一条,便是有关于这太学的,谓之‘三舍法’。
三舍法,就是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三舍,当中上舍给官,内舍免礼部试,外舍免解,可直接参加礼部试。
到了哲宗年间,三舍取才甚至一度取代了科举;徽宗时太学达到极盛,专在太学取试,有徽宗一朝,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余人。
靖康之难过后,临安府重建的太学虽尚未完工,但已经被投入使用了一年有余,规模虽比不上前朝,可终归是给学生们提供了个念书的地方。
当然了,大宋自有国情在此,从八品之上的官员子弟,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学的……
他们靠着荫补,就已经比这些太学生们赢了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陆宰要急着把陆游送去太学的原因,等他去吏部报了道,陆游就没有资格入太学学习了。
东华门就在和宁门的边上,同样的,三省六部四方管也在这边,往常若没有大事,这个地方倒是安静的紧。
但今儿个不一样,东华门外面聚集了大批的太学生。
他们个个神情坚毅,个个头绕白绫,他们看着大宋皇宫,眼中似有焰火。
礼部尚书苏符、太常寺诸官、国子监判监事、太学学正、学录……旁边的,还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差人,以及刚刚从殿前司换到皇城司的禁军们。
一群老头如临大敌,肉身隔在了这群学生和皇宫之间。
苏符唾沫横飞,一会儿问道:
“八百太学生来了多少人?”
一会儿又骂着:“临安府衙的人呢?怎的还不见他们的身影?”
就这些个学生,老头满头大汗,就好像见了金人的铁浮图一般,哪里还有德高望重的模样。
东华门上的阙亭里,刘邦用指头点了点,大概数了数数目。
他身旁的几人……陆宰担忧地看着下面,既希望早些找到陆游,又希望千万别看到自家儿子。
李清照心中生疑,虽不知为何这些学生们来了这里,但又想着,在这荒唐皇帝的身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杨沂中仔细地打量着每个角落,不时朝着身边的禁军吩咐着。
“不多,四五百人嘛。”
刘邦数到最后数乱了,不过他也不是来点兵的,心里有个差不多的数就行了。
看向身旁的李清照,刘邦问道:
“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来此?”
李易安躬身颔首:“民妇不知。”
“嘿嘿,朕也不知道……不过朕也不用知道,反正他们就是来找事儿的,对吧?”
这么多太学生聚集在皇宫边上,个个还做了这副打扮。
李清照恨这厮卖关子,又实在是好奇得紧,便把目光投在了一旁的陆大人身上。
陆宰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陆游,心中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了李易安的询问。
他之前没说,是怕这易安居士晓得了过后忍耐不住,对皇帝说些不敬的话儿。
但现在,好像已经不敬过了……
“想来是官家手刃吴尚书之事被他们给知晓了,学生嘛,多是年少气盛了些,气盛了些。”
饶是李清照历经了诸多磨难,此刻听见了这话,犹是心中一惊。
官家,手刃,吴尚书。
这三个词每一个她都认得,但是连起来之后,她却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去。
“年少个屁!气盛就该去种地,跑来老子面前撒什么野?”
刘邦白了陆宰一眼,又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李清照:
“看到下面的人了吗?他们这些人,和你们那些人,是一样的。”
“如果……”这妇人浑然不惧,抬头迎上了皇帝的目光,“如果他们将来所侍之君,是桀纣一般的帝王,那他们确实是和民妇等人一样的……这是民妇的荣幸。”
“居士慎言!”
皇帝刚才没发脾气,就已经是很尊重李易安了,但她现在说的这句话,算得上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些。
即使陆宰和她有旧,此刻还是立马呵止了她……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自己的名字和亡国之君、暴戾之君、昏庸之君给放在一起。
一边说着,陆宰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只要他稍微有些不悦,就算是帮李易安磕头认错,这当磕的头还是得磕的。
不过让他和李清照都没想到的是,皇帝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出了声来。
不错,是真的笑了出来。
只听说官家伤到了脑袋,却不想竟然这么严重。
陆宰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皇帝没有因为李清照的话生气。
但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难过,因为皇帝没有因为李清照的话生气。
刘邦没注意自己起居舍人的心态变化,他只是没想到,过了千多年了,还有人说自己像是桀纣。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叫周昌,是自己的沛县老乡。
这小子是个结巴,有次进宫来想要说事儿,撞见了自己和戚姬正在亲热,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后来被自个儿给追上了,又被自己按着骑在了他的脖子上,当时就问他:
“你看老子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呀?”
周昌说:“您,您,您就是……就是……桀,桀纣一样的皇帝。”
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小子的说话给逗乐了,反正刘邦笑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想起来仍然是忍不住。
后来,请他去给刘如意做相国,就是想保得那孩子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
回过了神来,刘邦看着李清照:
“桀纣就桀纣吧,你们这些人,就是把名声想得太重了些。”
“你看看下面这些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以为念了点书就可以睥睨天下了,啧啧……”
“如果骂人有用的话,老子一人可挡十万匈奴,但是没用啊。”
“你们说金人不讲规矩不懂礼仪,你们看看人家在乎吗?”
“当然了,也不是说完全没用……朕的意思是,对内可以用上你们的孔孟,但是对外,不能用,也不管用。”
杨沂中很想表示赞成,但这个时候,他不管说什么,将来天下文人记恨都是他自己。
他是反应慢了些,又不是真的傻。
此刻虽然心中叫好,脸上依旧是没有半分表情。
陆宰右手执笔,不知道这段该不该记在起居录上去。
“官家可知,您说的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李清照已经认定了这是个昏君,所以不管他嘴里说出什么,都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
“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轻轻吸了口气,“意味着您不循祖制,意味着您胡作非为,意味着您倒行逆施,意味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