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若水城已有十多里路,苏衍挡不住困意打起了哈欠,不一会儿便看不清眼前景物,却被突然说话的左卿吓得清清醒醒,但仍旧假寐,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吴商,曾在楚国经营兵器生意,只向楚国王室提供,五年前突然销声匿迹,重新出现的地方是鸿寄镇,还有一个天大的消息,他是临国人。”
少年睨视躺在地上那人一眼,“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关键人物?”他默了一会儿,清朗的声音又响起,“他身上到底有什么?”
“结党营私,卖国求荣的证据。”
苏衍睁开眼,跳了起来,“什么?”
那两男子一愣,少年喝道:“你竟然偷听?好丫头,真是狡猾!”
“果然你待在墨斐身边是另有目的,这下好了,全都被我看见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无非就是shā • rén灭口,以绝后患!”少年作势要找绳子。
苏衍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柔声求饶:“我就开个玩笑!你怎就认真了呢…这位少侠别冲动,冲动是恶魔,我们不能这样!”说着朝左卿抛去求救目光。左卿受够了这俩人闹腾,这才摆摆手,“阿衍嘴巴紧,不会走漏风声。”
“你拿什么担保?”少年手里抓着绳子,准备随时将苏衍五花大绑。
苏衍扒拉着少年的手臂,展开天真无邪的笑容:“少侠可以去打听,我苏衍行得正,嘴巴也不贱,哪是那种随便把别人的秘密乱讲出去的人,少侠若不信,要不…”苏衍急忙忙地去翻找身上,终于找到锭金子,舍得也好不舍得也罢,此时万不得已,只能交了出去,“押金,改日我定会赎回!”
“赎回?这本就是金子,你拿什么赎回?”
“拿我的人品啊!”苏衍咧开嘴笑,笑的那么潇洒随性,“三日之后…或者一个月后,你们可以监督我,若我安分守己,到期我便来取押金,咱们就交个朋友,以后…你们若还有什么新鲜事儿,咱们可以交流交流。”
只听的那头一声猝不及防的笑声,左卿急忙转开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少年皱起眉头,盯着金子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在诓我!一锭金子罢了,保不齐你明天就转头以更高价格向墨斐告密!看来你这人阴险狡诈,是得好好整治整治。”说着扭转着手里的绳子,一点点靠近她,苏衍慌不择路,差些夺窗逃命,却见少年将绳子套在昏睡在一边的吴商脖子上。
夜幕低垂,周遭黯淡,此时苏衍近距离端详少年,这张与记忆里非常相近的脸,她却怎么也记不起记忆里那张脸的主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少年抬了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同时,吴商突然转醒,眼刚睁开,魂却吓得不成形,“你…你…你们是谁?”
左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要让一个人说实话,首先要怕你,要让他怕你,必须制造紧张悬疑的气氛。
“你…你们和那些娘们儿是一伙的?”你继续追问。
少年坐回左卿身边:“你只要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不会轻易shā • rén。”
吴商见他们不是要他的命,脸上立马迎上笑脸,“各位,那有什么地方我能效劳的?钱?我有的是!”
苏衍不好打断他们,也不知如何插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鸡爪,默默坐到角落啃。
吴商又道:“我行踪隐秘,很少人能够认得我,既然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什么?”
左卿亮出袖中的令牌,“你可认得这个?”
吴商揉了把眼睛凑近认了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原来是左掌事!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苏衍也凑近看了几眼,心里不禁感叹,墨党的人就是财大气粗,连令牌都这么奢华。
话说这吴商说的也真恰当,左卿坐在那里还真像泰山一样,不过脸却是冰山!
“容国的兵器库一直是义父在掌管,一直以来都是通过你在购买,你的好处应该不少。是不是?”左卿目光寒冷,直直盯着他。
“这小人哪敢,小人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墨大人的钱啊!就算小人捞了些油水,那也只是墨大人身上的一根毛。”
左卿无视他的话,“如果只是一点油水,我今日也没必要和你说这些,你应该清楚,我找你来,是谁任命的。”
吴商脸色骤变,跪在地上都失去了力气,双腿大着颤,连忙求饶,“大人,您、您可别这样!小人为你们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小人是捞了点油水,但和墨大人比起来,小人捞的简直是冰山一角,您就放过小人吧!千万别把我交给墨大人,他的手段会让我生不如死啊!”
苏衍手握着半截鸡爪看了眼左卿,心道他方才可不是为了帮墨斐才抓了吴商的,此时翻脸说话还脸不红心不跳,这戏演的很足,好生佩服,佩服!
左卿气势强大,死死压迫着吴商,让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前些日子我查了账簿,发现其中有问题,后来又检查了兵器,貌似与去年的略有不同啊…现在我怀疑你将劣质兵器高价卖出。看来,你所说的一点油水,不止吧?”
吴商忙央求道:“小人忠心耿耿,怎敢欺瞒大人!小人为了墨大人背弃了楚国,么多年来小人只赚个成本钱,可远远不及当初在楚国的进账,小人忠心,日月可鉴啊!就算大人您不知我的为人,墨大人他也都清楚,您可以去问他,小人是贪小便宜,但绝对不会把心思放在兵器上,小人怎么会用劣质兵器充数。”
“谁知道呢。”
少年接过左卿的话,添油加醋道:“我真想不通,墨斐心狠手辣,你跟着他有什么好的?现在你这么帮他,处处为他着想,指不定将来你就只是弃子!我听说以前跟着他的几个大人,都无缘无故死了,而办案的却迟迟找不出原因,后来就不了了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墨斐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一旦他完成了目的,便shā • rén灭口,销毁证据。”
吴商听得心惊胆战,瞪着灯笼大的眼睛,像看见鬼似的。他战战兢兢的问,“我,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少年冷笑道:“若水风云千变万化,你一个商人就知道赚钱谋利,这种勾心斗角的龌龊事,你能触及?况且那件事在民间也没流传出去,只有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清楚。”
吴商抹了把汗,大口喘气:“早听说墨大人心狠手辣,小人为他几次差点送命,却不知,将来又是何等下场。”
左卿呵斥少年,“义父于我有恩,我不会背叛他,以后这种话就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去。”
少年吐了吐舌头,坐在角落里不吭声,心里却暗暗偷笑。
吴商见左卿不为所动,心里着急,“这位少侠说的是啊,墨大人为人毒辣,实在不能做长久倚靠之树,大人,不是小人离间你们,大人还是乘早另择良木!”
少年又起来说:“说的正是,虽然我们替他当牛做马不辞辛劳,他给的好处也十分诱人,但归根结底,还不是我们身上有可利用的,但是以后我实在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过河拆桥。”
吴商连连点头,“伴君如伴虎,不如这样,既然大家志同道合,不如…”
少年忙出言制止,“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不安全。”
吴商忙点头哈腰,“不如去小人暂时落脚的地方,没有人知道!”
左卿略有迟疑,“若让有心之人知道,我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苏衍已拿捏准了大概情况,见此情势大约也该出场个推波助澜之人,便见缝插针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不正是大好时机?还有,你难道想永远只做副掌事,活在墨斐的光芒之下?”
少年对她不禁抛去欣赏的目光,又对左卿道:“比如说这次,墨斐怀疑吴商让你来调查,可是他又何曾相信过你。”话毕,少年突然飞身而出,展开折扇,甩出数根银针,屋顶随即传来哀声倒下的响声。
吴商和苏衍都是一怔。
“是谁?”苏衍探出窗口,急急的问。
少年几步跟上马车,跳进车内,若无其事地坐回去:“这下好了,我们被发现了。”
“什么?”左卿倏然站起,神色凝重,“义父的人?”
少年叹气道:“你看吧,他并不信你,这些死士定是监视你我,他知道吴商有大把财富,若你被利诱,他就会杀了你,以绝后患!”
吴商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大…大侠,可曾看清他们的穿着?确定是墨大人的死士?”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喽,我反正没看清,我shā • rén从不看是谁,只要威胁到我,杀!”
“一定是了!他的死士最喜欢大半夜的出来监视人,我算是吃了好几回苦头了,这个天杀的,用人用完了,竟然要下杀手!”吴商握紧了拳头,一副正义者嫉恶如仇的模样。
苏衍当然不信真是墨斐的死士,但是这少年shā • rén确有其事,难道…贼喊捉贼?那这也太下血本了吧!
良久,左卿的脸上浮现一抹哀色:“可笑,我几年如一日为他卖命,他竟然不信我…也罢,人往高处走,我左卿,也不甘心永远被踩在他脚下!”
吴商终于安了心,对他们说:“城外客栈是我的落脚处,各位若不嫌弃,移步去小人那儿喝杯茶,咱们详谈。”
少年没有说话,释然地笑了笑,对外头的马夫吩咐了句,随即加快了速度。
一路飞奔至城外,树林深处有一间废弃的驿站,驿站外还有一圈几乎快要坍塌的矮墙。少年反锁住吴商的双臂,将他拽下马车。
“少侠是不是太紧张了,咱们都已经是自己人!”
“这儿就是你的客栈?”苏衍指着驿站,忍俊不禁。
吴商难为情地低下头,低估道:“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只能将就着些。”
吴商带着他们进了屋子,少年将他按在凳子上,转身拽过苏衍出去,塞回了马车,命令她:“好生呆在这儿,不能偷听也不能离开,否则我决不轻饶你。”
苏衍不屑:“本姑娘还不乐意听呢!”
驿站只有两间房屋,马厩暂且算一屋,另一西屋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烛光,少年掀开门帘走进。
左卿接过少年递他的茶杯,漱了漱口,道:“你方才所言,我若是向义父汇报,你可知下场如何?”
吴商那双狡猾的狐狸眼盯着左卿滴溜溜地转,“大人您看,小人对墨大人是肝脑涂地,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小人却落得这个下场。大人您不知道啊,当初小人本本份份在楚国做生意,那做的生意可是王室的,赚的钱那是天价!谁知道和墨斐合作后又苦又累不说,还落不得好!”说着又谨慎地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墨斐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厌恶他,将来登基必然铲除墨党,墨斐早有打算,这才找到我合作。小人在外头替他找人制造兵器,这些兵器除了卖给他,据说,还卖给敌国。小人还听说,墨斐暗中训练死士,时机成熟就杀了太子,扶持四皇子卫垣登基,啧啧啧,成者为王,败了恐怕连寇都做不成!”
左卿不经意扬起了嘴角,看来这个吴商才是消息集中点!不禁和少年对视了一眼,他的眼中也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