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路边闹起来的时候,阎柔比其他人反应要快得多,马上就赶到了。
当时他心里直嘀咕,要是自己招手下兵士和流民起了冲突,那他就尴尬了。
他已经做好了袁熙追究起来,自己壮士断腕,当场砍死几个的准备,还要自请责罚。
结果到了一看,那些兵士服饰皆是袁熙手下兵士,当下阎柔松了一口气,深感庆幸没有牵连到自己。
过了不一会,他就看到袁熙赶了过来处理此事,心道只怕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最后会做个样子,轻轻揭过吧?
然而之后的事情走向大,大出乎阎柔意料,袁熙竟然是认真按军法处置的!
要知道,汉朝强盛之时,军法确实非常严明,但如今已经算是乱世,诸侯的军队等于是私兵,无论是打地盘还是种地,都颇受优待,谁还在乎什么军法?
换做阎柔自己麾下亲兵,那都是要好吃好喝供着给自己卖命的,袁熙倒好,打起来不心痛的,真不怕手下不满吗?
不过阎柔也警醒起来,袁熙对待亲卫尚且如此严格,自己那些乌桓鲜卑兵士散漫得多,要是犯了事,还能逃得了?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要是多了,自己又如何自处?
阎柔暗暗警醒,等一到蓟城,自己得集合麾下兵士,先整顿军纪,免得出了问题想着补救,那就晚了。
他突然醒觉,袁熙如此做,是不是在借机暗示自己?
那几名被打的军士刚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听到袁熙要自罚,连忙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实是我等有罪,还请公子万勿自罚!”
田豫也出声道:“公子,主帅被打军棍,有损军威。”
袁熙身边上百亲卫齐齐拱手道:“请使君三思!”
袁熙见了,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换一种吧。”
他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环首刀,同时摘下头上的发冠,头发一下子垂了下来。
他回手一刀,刀光划过,他割下一大缕头发扔在地上,喝道:“割发代罪!”
这下子子事出突然,田豫阎柔等人都惊呆了,在场之人,无不战栗!
众人所以如此反应,是因为按照汉律,割发是髡刑的一种,等于是奴隶才会受到的刑罚,而此时儒家兴盛,也提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换言之,对于下层百姓来说也就罢了,但对于重视孝道声望的士族来说,这种行为是极其严重的!
袁熙见众人莫不神情肃然,心里颇为满意。
作为一个现代人,把他头发剃光了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但如今要的就是这效果,这还要多谢聪明的曹操啊。
袁熙充满恶意的生出一个念头,自己如今割发以代军棍,将来曹操纵马踏了青苗,还想用割发代首替死罪的话,有自己珠玉在前,曹操得割多少头发啊?
他挥手让田豫将几个受了军棍的兵士带走,一边走到板车前面,让兵士拿了些面饼给那夫妇,说道:“我安排人手,护送你们到蓟城,这一路上先照顾好阿翁,有事随时找我。”
夫妻两人连忙跪下道谢,还要拉着那少年跪下。
袁熙止住他们,摸着那少年脑袋道:“人说燕赵之地多豪士,这孩子不到十岁,不畏利刃兵锋,敢于为家人挺身发声,可谓是英雄出少年。”
他想了想,拿出腰间短剑,递给少年道:“这刀送你来保护家人,但不要用来作恶。”
少年接过刀,脸现喜色,用力点了点头。
郭嘉见袁熙送一家离开,这才放下车帘,他怀里的美姬道:“主人为何不下去?”
郭嘉微微一笑:“使君做得很好,何须我再出面。”
他心道袁熙做事越发滴水不漏了,惩戒军士整顿了军纪,割发安抚震慑了众人,最后赠刀给少年,却是保护了对方一家。
不管袁熙心里真实想法如何,这表现已经相当可圈可点,算是有了主公的样子了。
等袁熙上了马车,队伍继续行军,一众兵士一边走,一边嘀咕起来。
“使君也太狠了,士族割发,闻所未闻啊。”
“咱们以后得小心点了,免得触怒了使君。”
“就是,在使君手下当兵,有地有粮,过得比先前好太多,要是犯错被打为贱籍,什么都没了,还要牵连家人!”
众人深以为然,有人悄声道:“你说使君德行如此高尚,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是天上真人下凡?”
众人纷纷点头,齐声赞同,“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
马车里面,甄宓仔细帮袁熙将头发攒起,扣上发冠,然后插入发簪固定。
她心疼地看着袁熙缺了一大片的头发,想要开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吴夫人心里确是十分感慨,袁熙和自己儿子孙策,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两人的做事风格对比极为鲜明。
孙策简直和孙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为人豪放爽朗,极富个人魅力,是这个时代游侠儿的典范,由此在江东招揽了一大批意气相投之士。
可以说,孙策这种行事才是士族的风范,从袁绍到袁术,从孙坚到曹操,年轻时莫不飞鹰走狗,呼朋唤友,谓之风骨。
平心而论,吴夫人是不太喜欢这种做派的,她也曾劝谏孙策,既然胸怀大志,便要早日成熟起来,那些诸侯到了建立功业业时,不还是要重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