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剧组所有成员都是要住在不远处的酒店的。
但他知道云酽回归演员身份时,没事就会在片场附近散步,呆呆地凝望着片中角色的生活居所。
他演戏时,像是把自己蜷缩成尚未问世的婴孩,重新回到母亲腹中温热的子宫中,用不带任何旧忆的双眼感受角色一生漫长的旅途。
有的演员常常会和导演吵得不可开交,因为有时他们认为角色不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这与云酽截然相反,他会试图用这个由文字汇成的角色,包容他认为不符合设定的行为,让它看起来尽可能合乎常理。
经过多轮勘景,最终确定了梅洛的住所,是上世纪最常见的赫鲁晓夫楼,俗称筒子楼。
墙体是由红色粘土砖构成的,凝聚了一代人的记忆,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住在这种楼里,稍不留神就会蹭上一身拍不掉的红灰。
云酽在来的路上很安静,可是只有他清楚,他在极力克制心中没由来的激动。
直到他站在片场前,看到梅洛的住处,怦怦直跳的心脏方坠回原处。
宋见青把开启房门的钥匙交给了他,云酽接过,用手指缓慢摩挲感受。上面的塑料圆柄被缠了两圈胶带,格格不入,像是丑陋狰狞的伤疤。
小小一枚钥匙,尾端生着锈光,带着点古旧的烟尘气,他将它用力地握在掌心。
狭窄的楼道只有他们两人。云酽眼帘微抬,看向稍微错他十几厘米站着的宋见青,手心竟然发汗。
老房子灰扑扑的楼道墙壁上,尽是疏通下水道修马桶换锁的小广告,被撕裂铲除的尸体上又盖着新的坟墓。像一块块除之不尽的苔藓,生命力旺盛。原本就微弱的阳光无法挤进来,云酽觉得宋见青的五官很模糊,看不清楚他嘴唇上的纹路。
他的右手以极小的幅度微颤,并不明显,但是因为他的迟疑,迟迟没有将钥匙捅入锁眼。
因为紧张,他纤细修长的脖颈弯曲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耸兀的喉结也上下起伏。
倏地,他察觉到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忽而变得有力,钥匙被精准插入上过油的门锁,右转,门开。
随着门被推开的喑哑声音传入耳中,宋见青同时放开了云酽握着钥匙的右手。
他的嗓音沉沉,像是故意不打破房中的宁静一般,凑在云酽的耳边:“别担心。”
整个老屋中好似飘着青色的薄雾,只有很浅的一层,如纱笼罩。旧时框架结构弥漫着浓浓的上世纪风格,墙角有几块墙皮剥落,他们并没有重新为房子刷漆,故意保留了原始布局。
房子内壁上半部分是纯白色,但是它已维持这股姿态太多年,所以更接近塌陷的蛋糕奶油。凑近看,会发现上面已经生出细细密密的黑点;下半部分是薄荷绿色的,已沉淀成克劳德·莫奈的睡莲,清新跳脱,使空间不大的房屋不至于太过沉闷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