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秋光正好,除了黄澄澄的泡桐树落叶,还有苍翠的松柏和火红的丹枫,他踩着吱嘎作响的枯枝,绕到一边墙角下摆放的矮小地藏王菩萨石像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也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和顾向年结伴来了坪山公园,那时他们都未曾想到,不到一载的时光,世界就变了模样。
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只能寄托于缥缈的神灵,陆宇宁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让母亲少受一点苦,还有杳无音讯的顾向年,也不知道他是否放下了对自己的怨恨,开始他灿烂的新生活。
地藏王菩萨无声地微笑着,风霜的侵蚀留下无数的划痕,雨水的浸润在他肩上铺出一片绿茸茸的青苔,这世间的种种仿佛都这是微不足道的白驹过隙,而他只是安静地俯视着人间,悲欢离合也无情,世事苍茫几代人。
第82章人心
霜降过后,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学生们除了单薄的校服,还要在里面套上一件外套或薄毛衣,陆宇宁每日从医院回到外婆家,都不忘提醒母亲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窗。
可是一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没能稳固程静的健康,她的病情反反复复,各种术后的并发症摧残着衰弱的病躯,常常需要家人整日整夜地看护在身边。
原本就不赞成开刀切除肿瘤的医生欲言又止,劝解着程才这两日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或许那些疯狂掠走养分壮大自己的癌细胞并没有被彻底赶出脆弱的身体。
肿瘤科的患者总是被癌痛折磨得形销骨立,陆宇宁坐在陪床的木凳上,听着走廊上不时传来的shen • yin和叫苦,仿佛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心里,一点点挤压走呼入肺部的氧气。
隔壁床的老太太已经带着老伴儿出院了,老爷子经过一段时间的保守化疗,癌细胞却还是蔓延到了各个脏器,医生告诉那个精神矍铄整日乐呵呵请陆宇宁吃苹果的老妇人的那天,他们夫妻俩神色都很平静,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长跑,早已经对用时失去了好胜之心,只是跑快一点去终点就累一点,慢一点也就算稍微舒坦地多磋磨些时光。
直到出院那天,陆宇宁才看到他们从深圳请假赶回来的儿子,中年男人双眼红肿,握着老爷子手哭了一场,又有些犹豫地说带父母去深圳和儿媳孙子度过最后的时光。
老太太早已洞察了儿子的为难,主动推辞了好意,只说老头子身体不好,不想长路奔波,留在江城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去了深圳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快乐,只让儿子等到父亲病危的时候回来操办葬礼就行了。
生与死在她口中,就像是去参加一次约定好的聚会,平静无波,有条不紊。
老两口走的时候,把儿子带回来的一袋子脆柿留给了程家人,多年未曾回乡的浪子早已经忘了父亲最不爱吃的就是柿子。
小小的青柿口感脆爽,却有着比甜软的熟柿子更加涩口的苦意,陆宇宁尝了一个,便眼酸地放下了。
为了不给舅舅外婆添麻烦,陆宇宁去学校食堂给闲置已久的饭卡充了一次费,打算到母亲出院之前,午饭和晚饭都在学校解决,免得外婆晚上除了给母亲熬营养品,还要想着法给自己填饱肚子。
学校的饭菜便宜,陆宇宁又专挑卖青菜的窗口去,一天花费下来还不到十块,他算了算,自己往年存下的压岁钱和零花钱,还够自己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小鹿,你怎么又吃炒白菜和豆腐啊,你都连着吃了一个月了,不腻的吗?”
温煦重新剪短了头发,和武思思坐在一起的时候,光看背影像是两个男孩子,陆宇宁拿着餐盘坐到她们对面,笑了一下,
“吃清淡一点,脑袋也清醒一点,没有脂肪堵塞脑血管,要不你也试试。”
上周的月考成绩下来了,陆宇宁依旧占据着前二十的名额,虽然有些波动,但没有人觉得他不够用功。
武思思揪了揪自己方成直角的腮帮子,疑惑地问:
“真的吗,我还以为草吃多了会变成长颈鹿那种样子。”
大食堂午间人流正多,从窗口方向过来三个女生,见陆宇宁身边位置还空着,喜滋滋地快步走了过来,领头那个圆脸的女孩停在桌边,试探地问了一句:
“这里有人吗?”
陆宇宁刚要回答可以坐,圆脸女孩身边一个长了雀斑的女伴见到陆宇宁却脸色一变,连忙用手肘捅了捅圆脸女孩的腰,女孩有些吃痛地回头,却见雀斑少女猛眨眼睛,然后对着武思思和温煦说“
“啊,我们忘了约了人在小食堂见了,打扰了哈。”
说完就空出一只手拉着圆脸女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