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树原还在教练椅上坐得老僧入定,半点也不提临场换人的话题。
第一局比赛就在这种狼狈的拉扯中结束,最终比分21-25,北川第一暂时落后一局。树原不紧不慢地召集了三个二年级生进行针对性讲解,却分毫不理场上被压制得最严重的球员。青木在旁边听着,顺手塞给一言不发的五色一条干燥的毛巾。
“还没输。”她将那条毛巾盖在后辈的头顶上,顺带遮住了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所以别做出那种表情。”
也就是那么两三秒之后,毛巾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第二局开始后五色的表情就像样了许多,虽然经验的积累注定不可能在一场比赛中产生质的飞跃,但心态上的变化却也某种程度上影响着战局。树原提点的三个二年级没有被直接针对,消化起战术要点也相对轻松,这无疑也相应地增加了对方的压力。青木风见一边注意着场上的局势一边关注着队友的变化,还要时不时去补上筛子,恨不得将左右半脑一分为二。
一整场比赛下来打得她头疼欲裂,也不知道到底是锻炼了后辈还是锻炼了自己的脑子。树原的战术方针被执行到了最后一刻,北川第一险胜,大比分3-2,小比分21-25,27-25,25-22,26-28,以及最后的15-10——不难看出,面对最后的生死盘,某位忍无可忍的主将终于暂时放下了教育后辈的计划,选择了优先保证胜利。
但精神和体力上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
青木走出球场时就感觉到了那阵颅骨深处的轰鸣,连近在咫尺的人声都被搅和得模糊不清。好在她的身体素质在队员间早已有了公开的认知,小早川忙着跟着领队去找工作人员登记成绩,随手指了依然神色郁郁的五色扶她去急救处理室休息。
急救处理室多应用于球员的突发性受伤,但也有几张床可供小憩,它位于整栋体育馆的背面,离球场的喧闹仿佛隔了整整一个次元壁。毕竟是第一天上午,她们推开门时里面还是一片寂静,四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有墙角的长椅上蜷缩着个黑发的少年,目光垂落在手里机器的屏幕上,发现有人来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五色人小,疗伤常识却还符合运动少女的定义,她心里清楚青木此刻要的不过是暂时休息,但出师未捷的郁闷还是让她站在青木床前,磨蹭了一会。
青木安静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等她开口。
半晌。
“我会变得。”
向来活泼惯了的性格到底不适应以沉默进行沟通,五色开口就是高八度的音量,在这狭小的室内炸开,言之凿凿地像一个起誓:“——和青木前辈一样可靠的!”
说罢就是不由分说的一个九十度鞠躬,留下一句“集合时我再来叫前辈”就匆匆推门而出,两秒钟后就整个不见了人影。屋内徒剩两个被震得不轻的少年少女,和一室寂静的空气。
青木扶着额头从门口收回目光,转向被这一嗓子喊得抬起头来的少年,视线又下移到对方手中的机械上,灰白的屏幕中央一行花体的“gaover”格外显眼。
“……”她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致歉,“抱歉,我家的后辈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
横竖这栋体育馆内应该不会有比她年级还高的球员,所以姑且使用了平辈的语气。黑发的少年看上去也不甚在意这种繁文缛节,轻轻挪动了一下脑袋算作对歉意的照单全收,那双略带棕黄色的眼睛再次落向了手里的屏幕中。
“打排球的家伙,”他说,音量低到几乎叫人听不清,“大多数都这样。”
这句话好像只是一句单纯的感慨,也并非需要什么回应。他说完就重新闭上了嘴,动作熟练地重开了一局,若不是球服还明晃晃地套在身上,简直就像是走错了片场的游戏宅。青木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那操作灵活的手指上——要说东京到底人才辈出,上次集训能撞到打排球如同做功课的赤苇京治,这次比赛就能看见满心只有游戏的全国大赛出场球员。
让远在宫城的某位养病中的二传手知道,怕是能连夜咬破八条床单。
“那个。”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按下了暂停键,再次抬起的目光带了丝不悦:“能别一直看着我吗?”
“啊,是……抱歉。”
青木下意识地挪开目光,顺着少年的意思道了一声歉,余光却发觉他低下头去重新启动了暂停的游戏,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手里没能通关的游戏来的重要。
这是在叫人为难。
青木风见忍不住想,固然她不是个见到球员就上去问你喜欢排球吗的哲学家,但送到眼前的素材不去研究似乎都对不起这几年的心心念念,何况对方看上去并不难以沟通,好好说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