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教室在一楼,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厅的门栏洒进堆满鞋柜的廊道,在金属做的柜角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啊,来了。”
春天的光线并不刺眼,连同风也温柔。
她顺着声音看去,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灰发前辈正站在教学楼前的林荫下,身后是一架单车。他倚在上面,单脚撑地,胳膊架在车把手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显然是等了有一阵,此刻抬起头来,也是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不见丝毫不耐。
“我是菅原,菅原孝支,男排的。真的抱歉。如果知道这么严重的话,当时我应该陪你去的。”他从车上移回了重心,几步跨上前来,“方便的话,今天让我送吧?车是向道宫借的,她们监督看得严,实在走不开。”
话说得得体,态度也诚恳,菅原孝支长了一张进攻性为零的脸,说出的话却鲜少有人能拒绝。青木有心说不必,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就算不提常被电视剧忘之脑后的交通法规,就个人来说她也确实不再想和排球部扯上什么关系,而且说到底这伤的意外成分更多些——但形势比人强,真让她一步一步挪回家里,怕是要挪到一个小时之后。
横竖也就是一程,何况对方专门翘了训练来送。她不再摆出中午的抗拒态度,话音也和缓许多。
“……麻烦了。”她说。
上车,坐好。宫城多坡道,单车带人总嫌不稳,好在菅原技术不错,青木也并不赶时间,集训地早就发了邮件去请假,社团活动也离她而去已久,此刻忽然空闲下来,她才发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每天路过的街道。路边的商铺,或者山道旁的林涛,她闭上眼睛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彼时身在北川第一,从家到学校那十几分钟路每到春夏秋冬都有些什么变化,唯一记得的只有晨练晚训,道旁的路灯散发着一成不变的光。
记忆里温和的光晕逐渐抚平了躁动的精神末梢,她睁开眼睛,伸手抓稳了身下的座椅,这似乎是一个信号,给了前方人攀谈的勇气。菅原的声音顺着划过耳畔的风传来,语气轻松而不刻意。
“校医那边,说要休息多久?”
也不是不能答:“半个月。”
“呜啊……看来是真的很严重。青木平时怎么上学的?走路?”
“……电车。前面左拐。”
单车顺从地拐过一个弯。“那还真的有点麻烦……”他沉吟片刻,试探地提问,“……要不早上我也来接你吧?到你能自己走路为止。”
这示好未免过头,如果不是一见钟情,只能是另有所图。青木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把他盯得如芒在背,才开口。
“……前辈是想,”她微微拧起眉头,搜肠刮肚地找一个合适的词,“改造排球部?”
用改造其实也不那么合适,但从寻找乌养到女排特意来拜托,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群二年级不安分的状态,青木自认不曾刻意留意,但身后坐着一个排球部员,也算对乌野社团的生态了如指掌。
“还是放弃比较快。”她打心底里提议道。
菅原的脊背绷紧了一瞬间,又很快松开,前方传来的声音掺上了几分尴尬:“啊……暴露了?”似乎意识到这是个傻问题,他又很快接上,“说起来青木以前也当过部长吧,为什么对乌野的社团这么消极呢。”
几秒的沉默,青木低下头去看脚下飞驰而过的斑马线,要细数不同实在太多,但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也许更为残忍:“……乌野每年的校外练习赛有几次?”
“嗯?”没想到是从这个问题开始,菅原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呃……四次?”
青木就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点了一下头,她猜也差不多。
“在北川第一,可以翻五倍左右吧。”
赤裸裸的差距,更重要的是和学生的素质并没有什么关系,大抵全靠监督的能力,她狠狠心一条一条数过去。
“监督的人脉,教练的素质,这些都和部活质量息息相关。哪怕从最基本的部员说起,北川女排一年的新人数量大约在十几到二十,最终能被选入正选的不过两三个。准时准点的训练,十里挑一的几率,还要是占比最高的三年级。”
她换口气,又继续:“或许道宫前辈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带动其他成员,但事实是如果差距过大,入部一个月后的退社潮会很成问题。就算熬过这一时期,没有成型的训练体系,没有严格的执行制度,没有来自权威的压迫力,想把新生从原石打磨成型也只是痴人说梦,这不是付出和收获的等式,而是代价本身,前辈们根本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