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如常,声音也和缓,记忆如流水般从脑海中平静淌过,那些沉睡在东京之行中片段,千崎真弓的战意,白石弥生举起的奖杯,失控到滑向悲剧终点的感情,以及很久很久之前,佐藤如梦魇般的低语。
——如果有些东西注定要离你而去。
她抬起头来,澈蓝眼瞳里盛着路灯洒下的暖色。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有个偏差值只有32的后辈,正在备考白鸟泽。”
——那是否,就不再有为之奋斗的意义?
话说得没头没尾,她也不再深入解释,说到底自己都不太清楚要表达什么,只是有些影影绰绰的想法自回来后就潜藏在意识深处,随时等着破土而出。如果执教乌野男排能帮她把思绪捋清那再好不过,没什么能阻止一个球性恋的执着,隔天放学她又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了体育馆外,以远胜平时文化课堂的效率站在场边奋笔疾书,并随时以平淡到不含任何感qíng • sè彩的语调进行点评。
“……可怕。”
东峰第二十次重复了这个词,同时心有余悸地望向正被青木重点关注的球场,个头娇小的自由人正满脸肃然地抬头听训——他们维持这个状态已经有了一阵,但紧绷的气氛证明了进展并不乐观:“可怕。”他说,第二十一次。
如此频繁地重复单词必然引起注意,同在休息区被暂时放养的泽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恍然地笑一笑:“西谷又被她逮到差错了?”
“啊……还是拦网跟进。”东峰抖了抖,教练和个别球员杠上的时候就是大部队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刚刚结束了一轮发球训练,运动后身体高昂的温度还没褪去,再看向整座体育馆气压最低的部分只觉得背后发凉,“其实被拦回来的球掉落的速度太快了,自由人在前排救球又只能垫传,救不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苦笑了一下,“但是青木她啊,好像唯独对西谷特别严厉。”
这话说得公平,西谷夕的实力有目共睹,单论技术性在乌野少说也能排进3,天天被教练盯着找茬只能证明教练对他标准与众不同,但用词是个细致的活计,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说法传递出的感觉全然不一,菅原孝支放下手里的毛巾,眼睛一错不错地放在金发的教练员身上:“嘛,这种情况与其说是‘特别严厉’,不如说——”
“——是‘特别期待’吧。”
青木道,毫无进展的练习工作让她也有些头疼,但好歹还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自由人,一边试图安抚对方:“西谷君在我见过的自由人里也算很身体素质出色的,爆发力和敏捷性都是一流,战场局势也判断得很快,至少在我的判断里应该是擅长拦网的跟进工作的类型。我们没有无往不利的暴力型主攻,正式比赛里被拦回来的球肯定不会少。所以在训练里……”她翻了翻笔记,“至少要达到80的救球成功率才行,如果觉得是我强人所难了还请……”
“不,不是强人所难。”西谷截断道,“我会继续改进,请告诉我还有哪里可以提高,教练。”
“……忍耐一下。”青木把最后几个字说完,悄无声息地笑了笑,“是我多虑。那么还是从救球姿势讲起,千鸟山的训练是不是有点严格?我是说,姿势太标准了有时候会缺少灵活性……“
讲解的过程都枯燥乏味,而无论多少次练习都看不见提高的过程更是折磨彼此的神经,好在西谷的配合度很高,练球态度积极且意志坚定,只要不去看他场下对着清水花痴的模样,就是个模范球员,这多少挽救了青木风见几乎见底的耐心,鼓励式教育在北川第一并不盛行,在训练不顺时还要绞尽脑汁维持球员情绪的积极性对她来说难度不低。
“我在认真地考虑把清水学姐的拥抱或者握手作为激励奖品,”又一次归程途中,趁着体力消耗巨大的部员们集体横扫便利店的货架,青木靠在收银台附近对清水道,始终无法推进的进度条让她的眼神透出丝丝屡屡的死气,“感觉比我干巴巴地鼓励要有效很多。”
话说得太颓废,连清水都忍不住怜悯地看她一眼,但应答的声音依然干脆。
“我拒绝。”她说,停顿一下,又充满同情地补充,“……要吃冰棒吗?我请。”
情绪不佳时甜品确实是最佳选项,但前提是做选择的人不叫青木风见,金发的新任教练员眼底的死气几乎要蔓延到整张脸上:“……高糖。”她憋气地说,“不能吃。”
翻找荷包的动作就此打住,清水默不作声地把书包背回了肩上,同时在心底悄声叹气。心脏终究位于体内,被重重血管组织骨骼掩埋,相关的病症也一起藏纳进去,体现在外表上不过是饮食所致的苍白和纤细。偏青木风见锻炼得当,打起球来比起部里的男生还要风生水起,乌野狭小的体育馆也关不住她的起跳,由助跑到飞跃,金色的发梢在空中划过炫目的弧线,清水初看时就有过片刻失神,待到神魂归位,却发现方才还闹腾的体育馆里四下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