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青木站起身,拦住从场上下来的西谷,隔空比划了一下,“开始迟疑了,记得我们训练中说的吗?在质疑自己的判断之前——”
“——总之先动起来。”西谷接道,深吸一口气,若论连续补救失分的打击他是首当其中,此刻回起话来也有些咬牙的意味,“我知道了,再来一次。”
他百折不饶的态度显然是乌野的一剂强心剂,但要是心中有坚持就能战无不胜,那v联盟怕是早就集体解散回家种地。即使前排扑救的成功率在反复的调整中逐渐提高,但打不破的拦网还是一道高墙。第一局的分数最终还是以惨淡的16-25收尾,下场的球员脸上多少挂着沉重,相比之下切实感觉得到进步的西谷倒成了状态较好的一个。
“铁壁也好高墙也好,都没什么可怕。”他似乎是想努力振奋起队伍的士气,用力拧紧了水壶的盖子,“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救起来的,那些家伙只靠防守绝对拿不到分。”
发言气势十足,只可惜在先输一场的情况下没什么说服力,青木远远看着他上蹿下跳地在人群里试图活跃气氛,权衡半晌,还是优先集中精力对付最大的薄弱环:“东峰前辈。”
这或许是第一次,东峰旭在被自家教练点名时没有浑身僵硬:“……啊。”
“我想前辈现在应该不好受,”关心的话讲得平铺直叙,青木直奔主题,“可以告诉我扣球时的感受吗?”
心思细腻的人在表达上都得天独厚,这点可以以东峰统领乌野男排二年级的国文成绩证明,此刻表述起来也多意象:“我……看不见能把球扣下去的景象。”他说,声调一点一点地下沉,“在扣杀前,半空中视野最好的位置也是,能看见的只有打不破的拦网,这样的球……”
他没能说完,或许是还心有不甘,又或者是觉得对被西谷辛辛苦苦救起来的球着实不敬,一米八五的主攻手埋下头去,圆睁的双目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肩颈自手臂的线条绷成一线,抑制不住的颤抖宛如一场自我斗争的蜂鸣。
青木安静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也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身为教练的绝对理性,胜利优先,另一半是身为球员的感同身受,位于只有自己才能解决的困境的临界点。诚实地说伊达工绝不是她遇到最强的防守型球队,或者不如说经过一局的观察,他们的弱点暴露得已经很明显。也许是教练太着迷于高大型选手的选拔,连后排自由人的身高都快接近一米八,如此阵容形成了全无死角的防护网的同时也降低了灵活性,加上说不上绝妙的配合,选手间互相挡住彼此的进攻路线都是时有发生。好好利用的话,无论是传球还是二次进攻都能拿下可观的得分。
但是。
比起稳妥的胜利来说,能让一个球员突破自我的机会,有多难得。
她抬起头来,隔着半条过道与菅原对视一秒,灰发的二传不知何时开始关注这一角,此刻见她看来,就是无声地一点头。
——就在这一瞬间,“球员”压倒了“教练”。
“东峰前辈,”她轻声地,呼唤眼前球员的名字,“我想你也知道,这是黑川前辈最后一场赛事。”
宛如引诱。
“——如果在这里停下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责任感还是负罪感,也许动机是什么都无所谓。她转身走回教练席,清水还在收拾球员们弄乱的毛巾,喝茶的监督也闲适得一如既往,这种熟悉的景象多少令人心安,她在原地落座,身旁却突然飞来一句。
“这样好吗?”
“……什么?”她侧目,这位监督的存在感在赛场上向来稀薄得犹如空气本身,偶尔两句话也多是点评多过建议,她正欲问个清楚,却蓦然听见裁判的长哨——休息时间结束,第二局比赛开始。
东峰的进攻忽然凌厉了起来。
转体、转腕、大力抽杀、远吊近扣,不关注体力消耗,也不关注战术分配,他似乎完全忽视了这场比赛,只想将眼前的拦网击退。球从菅原手上传出,无数次击打在副攻手的小臂上,又无数次被西谷救起,无限的循环中对方拦网人员的手臂内侧早已嫣红一片,与之相对的是东峰鲜红的掌心,自杀式打法也拖不垮六人轮换的无死角防守,愈发僵硬的肩颈带不来更有威力的扣杀,青木脑内的警报在瞬间拉响,暂停二字咬在舌苔下方,随时要滚落而出——
“——咚。”
【排球掉落在地面与击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有着微妙的差异。】
场内的寂静在霎时蔓延开来。
【不去注意的话就不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