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前辈张口,继续用之前那种理智过头的声音说话。
“早上好,”她说,看了看青木过来的方向,“去找椎名监督打招呼了?”
不说废话也是一大特征,青木在地区代表队时和她没什么交集,但也听说过这位前辈直来直去的脾气:“是,得到了些宝贵的意见,非常感谢。”
“对我道谢算怎么回事,”浅仓摇头,“刚刚看比赛的时候就想说了,你还是回到三军那个状态吧,我应付不来这种——”
“——树理。”
七海出声打断道,及时挽救了这场愈发显得口无遮拦的对话,然后转向青木,温和地笑一笑:“比赛很精彩,我们刚刚有在二楼看到。”
比起仅仅是脸熟的浅仓树理,七海纱希于青木风见而言则熟悉得多,虽说当年最后一次谈话的结果并不愉快,但两年过去,当时的矛盾感也缓解了不少。加之这位脾性柔和的二传手早在国中时就是社内公认的温软好说话,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要说她真的出于自发想要做些什么,在青木的记忆里,也不过是只有那一次。
但现在她正在引导这场谈话,以一种平稳的姿态:“我知道你可能在赶时间……但是能稍微听我说一句话吗?树理,可能需要你回避一下。”
最后一句比起请求更像是不容拒绝的委托,浅仓耸了耸肩,从汲水台边提起水壶,往体育馆大门处走。七海稍微等她离得远了点才继续开口:“虽然以前也没有很亲近,所以由我来说有点奇怪也说不定,但是青木真的变了很多。”
这点对七海纱希本人来说也一样。青木安静地想,只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请问有事找我是指?”
“这方面倒是没变。”
七海浅浅地笑了一下,又很快隐没下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听了那么多事之后,我本来已经不打算问了,但是既然恰好遇上……”
风声和树影,还有幻觉似的鸟鸣,眉眼温柔的前辈在树荫下低低地开口。
七海足足愣了三秒,然后这回她是真的开始笑了:“青木——”她说话的神态称得上无奈,“我有时候会觉得你看问题的角度需要低一点,真的,那个地方对你来说可能很平常,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进——”
“——浅仓前辈也来了。”青木打断道。
七海的话音几乎是硬生生地掐断的,她停止得太快,以至于空气里还滑稽地飘着一个尾音,青木恍若未觉,只是平静地说下去:“我不是对浅仓前辈有意见,但七海前辈也见过真的优秀的副攻手,比如天宫前辈那样的。”
世界开始静止,时间的流速也似乎变得缓慢,在彼此的呼吸声中,她冷静地提问。
“所以我再问一次——七海前辈还希望我把你当成对手吗?”
没有回答。
这不奇怪,就像无论青木风见如何伪装,她始终都不会以社交为乐趣,又比如无论七海纱希看起来成长了多少,但也许内心深处她仍然是原来那个优柔寡断的二传手。教育家说人格源于幼年经历,倘若属实,那么至少有一部分的“自己”,早在试图做出改变前,就已经成型。
青木最后朝她行了个礼。
“那么,失礼了。”
她说,举步从这位沉默的前辈身边擦过,空气再次流动起来,鸟鸣和风声从天而降——直到她手腕上传来一抹寒意。
那是一抹来自七海指尖的,带着薄薄的球茧的寒意。
“那,青木你呢?”
七海纱希问道。
她不笑了,无论是那种柔软至极的还是略带苦涩的,甚至将所有其他的表情也一并去除,只留下圈住青木的右手,和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
“可能我是已经放弃了吧,但你还能顶着那样的身体打球吗?或者说,”
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缠绕上去,将那截小臂扣在掌心里。
“……已经开始决定做个优秀的青木教练了呢?”
——现实面前,你又有多坚强。
寒意渗透皮肤,纠缠进血液,再顺着血管运送到五脏六腑,青木顿住脚步,任由她凑过来,在耳边留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