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从来都没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过什么。
小时候,每逢过节家中举办宴会,保姆都会将他锁在房中整整一天,深夜里甚至第二天清晨,宴会散了,才会将他放出来。
他记得那个女人总是化很浓的妆,围裙兜里揣一只口红,经常在背人处掏出来,往嘴上涂。他那时是很矮的,仰着脸看,只能看见两片血红的嘴唇。
她对着沈澍讲话时总是不耐烦,叉着腰,鼻翼上的白粉随着动作间的晃荡簌簌地往下落。
“今天是好日子,你在屋里头老实呆着,可别撞出去给先生夫人添不痛快,”她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他,神色里带了鄙夷,末了再从嗓子眼儿里啐出一句,“小杂种。”挥臂重重地将他搡到地上。
房门咔嚓一声落了锁。小小的沈澍在地上坐着愣了片刻,又很慢地爬起来。地板很脏,衣服下摆沾了灰尘,他伸手去拍了两下,拍不掉,反倒留下两个模糊的黑色手印。
屋子里静极了,衬得楼下的鼎沸人声格外刺耳,杯盏碰撞的动静混合着靡靡的音乐声一层层地往上传来,听在耳中嗡嗡地,搅出昏沉沉的动静。
小沈澍趴在阁楼窗户的铁栏杆上,将鼻子压得扁平,踮着脚很费力地往下看。
院子里的草坪上在开party,装饰着彩灯和花束,小孩子们的欢呼尖叫声响成一片,橘红色的小丑站在人群中央,带着笑脸朝每一位路过的孩子送上一个气球。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欢乐,没有人注意到阁楼的阴影里有一双小小的眼睛。
他就这样看呀看,眼睛睁了太久,开始泛酸,费力地眨一眨,滚下了两滴泪。
后来有一次,沈澍学了乖。他在屋中偷偷藏了根铁丝,待保姆走后,就试试探探地去门边,对着锁眼鼓捣。
那一次的运气出乎意料地好,很轻的‘咔哒’一声后,门锁应声而开。
他那时紧张极了,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担心保姆去而复返,他光着脚,屏住呼吸一口气地跑下楼去,很小心躲在了大厅里的窗帘后。
旁边长桌上搁着的糖果很快吸引了他的视线。
透明的玻璃糖纸里头裹着彩色的糖粒,挨挨挤挤地装满了一盘,五彩斑斓。
大厅里的灯很亮,糖纸在闪闪发光,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看了许久许久,最后大约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飞快地跑到桌前,从盘子中抓了一大把,一边往衣兜里塞一边跌跌撞撞地朝楼上跑。
慌乱里有糖果从手中掉下来,落到地面上,下一刻不小心被他踩上去,硬硬地硌着脚心,很疼,但是好像在疼痛里又带着漫溢出的快乐。
那晚,他用被子给自己搭建了一个巢穴,很安心里躲在里面,小心地将透明的糖纸剥开,一颗颗地塞进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