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和她说的,辛苦你们了。”
姚牧羊合上记录本,心情复杂。赵小山撒泼的功力她是知道的,以前她每次回家,也总是对外婆又哭又闹。外婆性子温和,总是敛了眉目不说话,等她发泄完,再给她倒一杯水。
后来,外婆的记性越来越差,经常忘了炉上的烧的水,锅里烧的菜,甚至回家的路。高二那年,赵小山回家过年,外婆在门口看了她半天,问姚牧羊那人是谁。
那天赵小山摔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质问她凭什么最先忘了自己。但没用多久,纠结这些就没了意义,因为她渐渐忘了外孙女、早逝的丈夫以及她自己。
外婆正在树下纳凉,衣服和头发都很整齐,目光平静。
姚牧羊想,或许都忘记了也好。她亲眼见过她逐渐忘记的痛苦,无论写多少纸条留多少录音都无济于事,每天醒来,自己的世界就又缺失了一部分。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着问好:“外婆,你吃过饭了吗?”
外婆目光茫然:“饭?”
护工在旁边搭腔:“午饭还没吃呢,不过老太太早上胃口好,吃了一整碗面条。”
姚牧羊握住她枯瘦的手指:“你好厉害呀,以后每天都要乖乖吃饭,好不好?”
外婆咕哝一声,点了点头。
她陪着外婆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又在院子里散步。她挽着她的胳膊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京城?我带你去看城墙,看宫殿,还有后海冬泳的老头儿。”
外婆忽然一把推开了她,拼命摇头尖叫:“不走!不走!等小山!”
姚牧羊怔愣了一下,紧紧搂住她的肩,轻声哄着:“小山在呢,她也在京城,会来看你的。”
外婆渐渐平静下来,抬头看她,语速迟缓:“你是……小山?今天怎么……不叫妈妈?”
姚牧羊眼底一热,险险滴下泪来,她揩了下鼻尖,下巴搁在外婆的肩上:“妈妈。”
她已经太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久到陌生,久到语调奇怪。
外婆抬起手,在她背上无甚力气地拍了两下:“别……生下她,那个男人……靠不住……”
她忘记了所有经过,却还记得提醒女儿别生下腹中的孩子。姚牧羊的长发挡住眼睛,肩膀细细地颤了几下,她唯一视作家人的人,也不曾期待过她的出世。
再抬起头来,她又是一副笑脸:“我结婚了,他对我很好,给我无限额的信用卡,让我住大房子,还送我来看你。我做了计划,存了教育基金,会好好把孩子养大的。我会让她选喜欢的专业,给她存钱买房,找男朋友必须要过我这一关,你说好不好?”
外婆听得似懂非懂,回应了她一个懵懂的笑脸。
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日暮。
姚牧羊把厚厚一沓缴费回执塞进包里,转向陈医生:“今天辛苦你陪我一天,我好久没回来了,家里不好开火做饭,我请你下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