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者说:“假定那些被送上岛的人都是在先进国家里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子民,他们理解‘秩序’和‘文明’的意义,懂得何为分配何为道德。那么他们必然会按照信上所言,依靠平均分配在岛上和谐共处。”
“没错。”少年点头,继续问,“那么,若是半个月后,食物分光了,留信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岛上的人类全部被迫陷入饥饿和恐惧,之后又该如何?”
发表者怔了怔,又不想被关系户插班生给噎得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答道:“我相信、相信文明和秩序的力量,教育的驯化是绝对的。”
“你错了,对死亡的敬畏和恐惧会掀开他们伪善的外衣,你所说的文明秩序,终将成为他们自相残杀啖食人肉的工具。”
少年耸耸肩,轻描淡写似的补充一句,“对了,这样的无人岛我知道不少,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你送去亲自试试。”
发表者:“……”
我:“……”
接下来上台的学生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少年直面人性的发言怼了一遍。
试图证明文化可以使提瓦特人类团结一心的学生被少年讽道“文化往往是强权国家发动战争的幌子”,试图用形而上学研究信仰的学生被少年讽道“身处于被神明所统治的提瓦特大陆的人类本身都是形而上的存在”,试图反论黑暗森林悖论的学生则更惨,直接收获了少年的大笑和一句不留情面的“身为因论派的学生竟然会对人性的阴暗面一无所知,看来教令院也不过如此”。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陷入沉默。
早上出门前,我和艾尔海森约定过今晚一起去大巴扎新开的沙漠餐馆吃饭。那家店的生意十分火爆,艾尔海森甚至还为此提前三天预约了入场券。
然而,托小圆帽少年的福,这节课已经被迫拖堂整整四十分钟了。
“安妮塔教授大概是约了艾尔海森书记官吧,不对,现在应该是代理大贤者大人了。”早已对院内的风言风语有所耳闻的学生们表示理解,“没关系,您快些去吧,我们不要紧的。”
我点点头,收拾起教案正欲出门,却被少年从身后叫住。
“等等。”
小圆帽重新在座位上坐了回去,随手抄起一份计划书远远地朝我挥了挥,似笑非笑道:“真是奇怪,在你们教令院,难道还有教授比学生先走的道理?”
其中有个女学生面色一变,压低声在他耳边说一句:“你大概没听说过,安妮塔教授和代理大贤者是……情侣关系。”
“哦?”
少年挑起眉,饶有兴致似的。他又说:“意思是,教授就可以为了谈恋爱擅离职守?”
“……”
我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重新把教案放下,也跟着在讲台上坐了回去。
“行,今晚我还就真不走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教令院磨到几点。”
第41章
一小时过去了。
中午只简单对付了两口的我早已饿得头晕眼花,那群可爱可亲的学生们却用身体力行向我证明,知识既可以是精神的食粮,亦可以是饱腹的面包。
没有一个人喊累喊饿,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身为人师,我又怎能甘当软弱的懦夫。
我从形而上学讲到先验与超验,这会儿已经谈到了实践理性批判。话题一旦涉及哲学,都不会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我仰头猛灌了两大口凉水,打算硬着头皮从纯粹道德的角度着手切入。
“人作为有限的理性存在,同时遵从两种规律。一种是自然法则,一种是理性法则。自然法则讲究的是‘必然’,理性法则强调的是‘应该’。比如——”
“比如,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距离规定的下课时间已经拖堂了整整两个小时。身为教授的你,接下来说的话应该是‘今天的课到此为止’,而不是进一步探讨纯粹理性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