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咱们已经熬出头了,我算过了,账户上的储备绰绰有余,赎一两套宅子没有一点儿问题,明年开春咱杀回北平,一雪前耻…”大庆的激动并不比幼成少。
会熬出来的,小富子,到时候我请你吃冰糖葫芦,吃豌豆儿黄;我们拿了钱到他们的眼前晃,我要把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产业全部买下来,把他们赶到大街上
他那时才多大,自己饿得两眼发黑,却懂得这样地安慰他。
“爷,快了!快了!”大庆手拍打着驾驶盘,眼泪真的就扑簌簌地掉下??x?来:“爷,小富子真是庆幸当年跟了您,我那时候就知道,我跟着七爷您准没跑儿…”
快了,是,快了,可是戏还得唱,一雪前耻后戏也得唱,唱戏怎么成了累赘呢?那是他的看家本领,社会变了,情况不同了,兵荒马乱,人群浮躁,浮躁的人要听戏,唱戏这行当永远少不了。
他刚才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了,直到车子经过一座空空如也的电车站,浅黄的路灯光照出电车的招牌,本站贝当路。他想起来,这个地方昨天曾经经过,电车牌下面,排了一队等车的人,干枯的梧桐树下面,站着一位姑娘,两条长辫子,一根红色围巾围在脖子上。
呵,他眼眶一热,想起他心里的那位姑娘。对不住啊,虹影,我只能姓严,我只有一个唱戏的身份,我这个唱戏的,趁这几年红火,还得拼命唱,我尚不能光明正大地把你曝光在世人面前,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完成。我是蓦然爱上你,爱地那么强烈,竟会忘了前事今生,甚至考虑让天桥下的七哥儿起死回生。
“大庆,过了年,你就三十了,明年赎下那套宅子预备给你当新房,你也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
陈家那里,没有一个人得偿所愿。
“我觉得累,先上楼休息,各位晚安。”虹影下车后,在客厅里稍微坐了坐,即起身告辞道。
走都走了,又停下来,委婉地笑道:“明天该回家去了,这两日多有打扰。”
她走了,倚清当然知道留下来没有什么好,厚圃还没有回来,她原想与彦柏搭句话,问他一声厚圃去了哪里,今晚回不回来睡觉,看他一脸丧气的表情,决定就此作罢。
“太晚了,我也困了,去睡了。”
客厅里剩下兄妹二人,丽芬积蓄了半夜的脾气,打雷闪电似地发作了起来。
明天没有,不用等。后天也许有,这周忙得很,尽量更。
第五十八章蹊跷
“别以为我没办法治她,没正经的东西,都为人妇了,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不要脸!”
“你怎么治她?”彦柏问。
这一句问住了丽芬。
“她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要到爸爸面前告她?可是爸爸何曾管过她,又何能管住她?”彦柏又道。
确实不管也没能力管,他们是半路夫妻,厚圃也不是个正经人,这会儿大概从翡翠酒馆出来了,正在去往跳舞厅的路上。
这段时间又不看戏了,据说百乐门到了几个新舞女,扬州来的小姑娘,指甲一掐嫩得出水。
但他总是道貌岸然,说公事应酬,免不了的。
“哼!”丽芬气得跺脚,扭身埋进了沙发。
“这日子没法过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老婆跟小姐抢男人,这…这…这个家,还怎么让人活下去?”
说着,真好似没了生路似的,她委屈地哭了起来,哭也不大声,考虑到虹影就住在二楼。
“呜…,妈死的早,妈死没多久,二哥也走了,就剩下你和我。这个爸爸,有好比没有,弄了这么个吃喝玩乐的东西,臭不要脸的,谁请她来着,非要自己挨上去,幼成根本不理她,饭桌上,他话都不愿意说,他觉得烦,有好几次看往我的方向,他看着我"她越想越觉得似乎在幼成的视线中看到了情意:“呜…你说,多么难得的机会,全让她破坏了。”
哭得伤心,蕾丝沙发巾湿了半片。
彦柏在旁边看着,并不制止她,他有些呆滞,一边想着自己的烦心事。
等到她哭声渐止,彦柏才说话,神情有几分寂寥。
“你难道,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唱戏的?”
“什么唱戏的,幼成是明星、名人,社会上声望很高。今天是什么专场?是谁主办的?你是没看到戏院门口的花篮,送花篮的头衔一个个吓死人。市长都跟他套近乎!我听观众都在说,幼成上达天听,能左右上头的意思。喜欢幼成的人多如牛毛,都快排到上海火车站了!什么唱戏的?哥你再说唱戏的三个字我跟你急!”
说着又哭,哭了会儿,又说:“你别想拿那些陈腐的观念来说服我,我不听的。现在是民国,不是清朝,人生而平等,并没有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