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
臻安郡今年的春雨尤其恼人,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下了半月。
环城河边杨柳依依,在如雾似幻的烟雨蒙蒙中,摇曳身姿。
少年将军一身铠甲,看不出前几日的伤势,只是他的眼神瞄了少女几眼,露出来的一节皓腕上似乎看不见伤疤,可见烫伤大抵是好了。
褚煦君回到褚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大乱。
非因她多日来彻夜未归之故,而是老太太褚董氏正在中殿上向二叔父褚秋哭诉,董大舅父突然被捕下狱,定是冤屈,让二叔父尽力营救。
老太太浑身的力气下来,二叔父恍然觉得自己的的胸口“哐哐”地疼。
褚秋很是无奈:“阿母,我已多方派人到州衙探听,实在那边的人半点不透口风,只说上头交代不让看、不让问,便是让人进去送个饭菜都不行。儿一日三趟地问,到后来已经不让近身。儿子使了多少银子,都只拿不肯说,后来便是不肯再拿了。这来回都填了几百两了,儿实在别无他法了。”
旁边的小寡妇吕琴琴一听,都填了几百两了,哪里不心疼:“长姊,想来秋儿也尽力了。这董大兄向来规矩,行事无大过,或许只是被什么贵人牵连,保不定过几日无事也就放出来了。”
二叔母程蓉听得小寡妇那声“秋儿”浑身不得劲,腹诽想着董舅父还规矩,天底下可还有不规矩的人呐?但在君姑的盛怒前,三人得统一战线:“是啊,君姑别心急。官爷啥也没信,现在外头不太平,想来可能是有什么风声,一时误判了。老爷问不到,想来别人也问不到。”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放屁!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想着我平日里疼他,巴不得他不回来了才好。哪里会真心去救人?”
董舅母早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下去:“长姊说得正是。平日里大朗也就是吃得用得多了些,次嫂便没有一个好脸子,姒娣更是正眼都没瞧过你这阿兄。如今他关到那劳什子大狱里头,可不正遂了你们的心意?”
董舅母扑到了老太太身上,鼻涕横流,惹人心烦。
老太太不动身色躲开了她些,一转头正好看到大媳妇花连城坐在下头,面无表情饮着米黄色香气盈盈的豆浆,连忙转移了火花:“我说老大家的,你这一声不吭地,是几个意思?氲氲那死丫头出一趟门,比她大舅父都不着家,这成何体统,传扬出去,我们褚家的老脸往哪里搁?”
董舅父关了几天,家里这事就闹了几天,花连城看戏看得都困了。
吐槽归吐槽,花连城稍微抬了抬身子,想着站起来应付几句了事,眼角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直直往老太太的膝盖冲了过去:“阿母,阿母,大舅父他怎么了?怎么儿才刚醒,就听说他出事了呢?”
是已经躺在病床上,许久未落地的褚家老大,褚夏。
一屋子的人显然都没回过神来,向来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的战场,突然加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褚秋反应最快:“大兄,大兄,你醒了?都能起身出来了吗?”
一身灰色深衣,头冠都没有仔细戴好,胡子拉碴的褚夏扒拉开自己面前的散发仔细辨认道:“二弟,你怎么没出门忙活,这个点居然在家?”
刚被赫然抱住大腿的老太太在老闺蜜的提醒下,回过了神。
这是她十月怀胎的长子,褚夏。
其实后来老太太褚董氏也知道自己对长子确实过分了些,但褚夏一直是敦厚温柔的性情,不曾怨念。
老太太在褚家又太想维护自己的威仪和体面,更不可能跟自己的亲儿子低下好不容易身处高贵的头颅。
这对母子的关系也就这么梗着,褚夏病了,口不能言,老太太就更是没有梯子下了。
老闺蜜来了之后,时常也和她提及自己跟长子的关系也不好,她那时是产后病了,压根不想看见自己的孩子,更别提亲近他、抱他、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