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血液将要坠落时,晟同君掌心一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宋家家主振飞了出去。
他足足摔出去十多米远,幸好挨着湖泊,人落在了水中,没什么妨碍,只是被仙力震得吐了两口鲜血。
晟同君突然出手,让众人纷纷不解,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方才是我思虑不全,他离得太近,万一想要暗害不夜帝君与天君,我等若是毫无防备,岂不是让他得手了?”
宋家家主整个人栽倒在碧绿的湖水中,浑身湿透,狼狈至极,看不出面目的面上带着怒色:“你这是,反悔了?!”
“谁说我反悔了?”晟同君笑着,挥手让属下端来一只银盆:“喏,你将自己的血存放在这里,而后由你指定一人,上前一试。”
宋家家主对晟同君恨之入骨,他说的每句话在宋家家主眼中,都是阴谋诡计,或是在暗中预谋什么。
可此时,他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在这众众天族兵将与鬼界人中,并不占上风。
只要晟同君扯出来的理由光明正大,他便反驳不了,只能选择被迫接受。
宋家家主面带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咬牙道:“拿盆来……”
他接过银盆,检查过盆中并未做什么手脚,才冷声道:“众目睽睽下,你若在盆中做什么手脚,定不能毫无破绽,望晟同君行事之前三思。”
说着,他将掌心攥紧成拳状,像是想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憋红的眼眶隐隐闪烁着泪光。
血液倾注而下,犹如一条断线珠帘,不过多时,盆中已是凝聚了小半盆的鲜血。
见他还想再挤些鲜血出来,晟同君冷嗤一声:“够了。”
说罢,他便让人将银盆从宋家家主手中抢了去。
他微微扬首,眼皮微垂:“你自己选定一人,帮你试验,免得说我天族耍心眼。”
宋家家主闻言,苍白的唇颤了颤,视线在密密麻麻的天族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片黑压压的人群上。
他撕扯下衣袖一块布料,随意将掌心包裹住,血液侵染透了布料,他却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似的,伸手一指:“我信不过天族人,可否向鬼皇借人一用?”
鬼皇原本是端着看戏的模样在旁观,此时被点到名,倒是笑吟吟地点了头:“可。”
被指到的黑衣人有些懵,但还是听着鬼皇命令,走向了天族人中,接过银盆,往戴着黑色帷帽的男人手臂上倒了一滩。
他动作麻利,让屏住呼吸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纷纷朝着那男人光滑的手臂上看去。
饶是宋家家主也是忘记了呼吸,心跳犹如擂鼓般,在耳畔咚咚响起。
血液滴下去的瞬间,头戴帷帽的男人忍不住一哆嗦,黑纱随风摇曳,鲜血侵进皮肤的纹理,犹如开在地狱的曼陀罗花,绽开了一朵形状不规则的血花。
似是被点燃的纸张,红色的星星点点快速在手臂蔓延开,他身形微动,喉间却低哼了一声。
随着在场人的惊呼,宋家家主松了口气,宋鼎鼎却忍不住蹙起了眉。
天族定然不会这般任由宋家家主牵着鼻子走,那这被灼伤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畔充斥着天族众人激烈的争执。
“难道他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此人便是宋家最后的幸存者?”
“若他的身份不假,那他所说也皆是事实,天君岂不是……真的与那魔域之女私通了?”
“魔域与天族势不两立,如若他说的都是真的,往后天族还如何服众?”
“不不,这不可能!太子渊数万年来,造福三陆九洲,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会用一个魔域孽障的心脏?!”
……
黑衣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饶有兴趣的听着那些人的质疑与慌乱,拿起银盆又走向了第二个头戴帷帽的男人。
这次,血液刚一沾到男人的手臂上,便听到男人发出一声近似哀嚎的呜咽声。
他的手臂竟像是被点燃的蜡烛,唰的一下腾起灼热的烧痕,他疼的连忙拿手拍着被灼伤的手臂,却也减少不了半分疼痛之意。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黑衣人已是拿着银盆,走向了第三个男人。
与第二个人一样,男人发出痛苦的低吟,哪怕带着帷帽,众人也察觉到不对劲。
不夜帝君和天君只有两个人,怎么黑衣人都用血试到第三个人,他们却都被宋家家主的血灼伤了?
众人还未想通其中的关键,宋鼎鼎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天族的阴谋。
她便说,天族怎得敢如此配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不夜帝君和天君定是会被宋家家主的血灼伤,但在众目睽睽下,想当众掩盖被灼伤的痕迹很难。
所以他们反其道而行,只要让这几个人掐个法术,在触碰到宋家家主的血液时,伪造出被灼伤的模样,便能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宋家家主的血有问题,任是谁去都能被灼伤。
这样宋家家主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方才他说的话,自然而然也都成了无稽之谈。
晟同君真是卑鄙,竟然想出这般无耻的法子来。
宋家家主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他们的阴谋,他面色煞白,喉结不住滚动着,嘴角向下抿着,时不时抽.动着,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竟然妄想着,那不夜帝君会是君子作派,不与天君等人同流合污,会为他宋家主持公道。
他却是忘了,天族的颜面声誉胜过一切,不夜帝君又怎会打自己的脸。
人群中反应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喊叫着:“这血有问题!你们看,他们都被灼伤了!”似是兴奋的欢呼,又像是胜利者得意的呐喊。
那黑衣人还在继续,宋家家主却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他从袖间取出匕首,掌心摩挲着锋利的刀刃,缓慢地,艰难地从湖泊中爬了起来。
倘若不能为裴名正名,不能为宋家讨回公道,那他便是拼死,也要让晟同君与天君付出代价。
宋家家主一步步向前走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头戴帷帽的几人身上,任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默不作声走在人群中,缓缓朝着晟同君前进的男人。
只有宋鼎鼎看见了他。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要与晟同君同归于尽。
她看着他决绝又单薄的背影,脸庞一阵冰凉,待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是泪痕遍布脸颊。
她无比痛恨现在的自己。
晟同君是因她栽赃陷害赤离君,才迁怒于宋家,即便宋家灭族的原因错综复杂,就算没有晟同君,天君也会派其他人动手。
可到底说来,晟同君逼迫原主杀了宋家夫人,这却是因为她。
宋家夫人已逝,倘若宋家家主也这般死在她眼前,她恐怕,这辈子都会活在噩梦与愧疚中。
就在黑衣人端着银盆,朝着最后两人淋下时,宋家家主停住了脚步。
“哎,这是怎么回事?”
“这血不是有问题吗?怎么最后这两个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两人是谁?为何独独这两人,没有被他的血灼伤?”
风吹过被血染红的衣角,衣决飘飘,两眼望去,唯有悲凉。
宋家家主耳边尽是风声,身前那数十名守在晟同君身旁,穿着白衣盔甲的天兵,仿佛消失在了眼中,他瞳孔只聚焦在不设防的晟同君身上。
他已经听不到众人的议论与争执,藏在袖间的匕首,迎着那细碎刮起的寒风,隐隐响起嘶嘶的凛冽之声。
他需要避过那守在晟同君身旁的天族护卫,唯有趁他们不备之时,竭尽全力,放手一搏。
宋家家主抿着唇角,灌着血丝的眼珠全神贯注地盯着晟同君的方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男人去哪了?”
晟同君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分散,他侧过头朝着湖泊看去,但并没有寻到宋家家主的身影。
便是在这一刻,随着衣袖在风中扬起的弧度,宋家家主踮脚踩住长着青苔的岩石,鞋底踏过湖水,荡起丝丝涟漪。
高高举起淬了毒的弯刀匕首,在熹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意,飞旋着朝着晟同君心口的方向,倾尽全身之力抛了出去。
只看到一道凛冽的银光,便清晰地听见了银刃没入血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