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斗兽场的样子,与杰森之前所预想的环境很像。
血腥,暴力。只要踏足这里,仿佛都能透过地面听到鬼魂嚎叫的声音。
一个个连栏杆上都刻有封印咒语的铁笼之中,囚禁着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的魔法生物们。甚至还有许多普通人类,以及一部分没有权势、就算突然消失也不会造成麻烦的魔法师们。——毕竟那一场场精密而严谨的魔法实验,当然不能只有魔法生物的参与,人类实验体自然也会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原材料。
在外界,魔法生物与人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种族;而等到来到这里之后,反而变得没什么本质区别了。
被剥夺了所有身份,在这里,他们只不过都是——野心与贪婪路上的垫脚石。
在这个魔法世界里,这里被称为斗兽场;在现代世界则多半会有更加冠冕堂皇的名字,比如杰森曾强行介入过的某些人体实验室。
那些困住生命的铁笼,像是无数跟插进他们血管内的管子,疯狂榨取着他们的所有生命力,不断剥夺着一切可利用价值。
“……”赛琳娅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没有那些堆积在床上,像是艺术品的防震袋般将她牢牢护住的大量柔软枕头,只有裹着冰冷腥气的秘银锁链;没有糖果小蛋糕和魔方,只有一次次在死亡边缘爬起来,挣扎着不肯放弃的赛琳娅。
她在这里,只拥有自己。
在战斗后得到其他人的关怀慰问,这本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经历。
但赛琳娅在这里却从未拥有过,甚至还拥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并不将时间浪费在‘自我欺骗’的想象中,不幻想有谁会来给予善意。
“你看,”视线捕捉到熟悉的画面,赛琳娅很难得地开头对杰森说,“看到那个舞台了吗?”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斗兽场后去的地方。我在那个舞台上打败了一头成年狼人,那年我才七岁。”
这句话听起来应该是个了不起的战绩概括,但赛琳娅的语气说不上有多骄傲,只有淡淡的茫然。
因为那从来都不是她想要做的。
赛琳娅也从不会为此而感到骄傲或自豪……或许也从来就没有任何人会为此感到骄傲。
即便战斗取得胜利,但那些将赛琳娅投放进斗兽场内的贵族们,也只会感到‘理所当然’的傲慢旁观。
为此而感到骄傲?天啊怎么可能?她配吗?
……但有一群人始终会为赛琳娅而骄傲。
即便赛琳娅只不过是折好一只纸鹤或是收下他们递来的黑卡——是的,哪怕她只是做到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立刻得到他们的高声赞扬。
但他们也不会为赛琳娅在这里的战绩而感到骄傲。
他们只会感受到……跨越时空而传来的疼。
覆盖在心脏上密密麻麻的痛。
赛琳娅很轻地开口提起过去,于是杰森也在她身后听着。
杰森看起来面无表情,沉默得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但其实全身都是紧绷的,手臂绷起凸出的青筋。
“……嗯。”在片刻沉默之后,他才回答。
杰森的手比赛琳娅大了一整圈,握起来刚刚好。掌心相贴时渡过去的体温,像杜冷丁,也像稳住心跳呼吸的镇定剂。
在找到贵族与他那群谄媚手下之前,赛琳娅甚至还在斗兽场内遇到了不少‘熟人’。
“哈?又进来了啊?”透过栏杆间隙看见赛琳娅,被关在铁笼内的兽人懒洋洋地开口,“你居然还活着啊。”
……挺新颖的刻薄打招呼方式。
杰森无声地扫了对方一眼。很轻,并不用力。
“……”却让半兽人猛然打了个哆嗦。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好像他们两个正站在最核心、最高的那个舞台上,而下一秒他就会被这个人类握住脖子摔到地板上。
不过只是被这么轻的扫视了一眼,但半兽人却觉得自己全身的弱点都被对方瞬间捕捉,被拆开骨骼皮肤后的详细分析。像刀片割入肌肉后的轻轻拨弄。
那种压进血管的恐慌感,让他几乎紧张到忘记呼吸。
赛琳娅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对方是谁,上次在斗兽场内——也就在这个世界里的‘不久之前’,与她对战的对手。于是她也回头看了看半兽人,“听起来你很失望?是还没输够吗?”
“……”
兽人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毛发都被彻底浸泡在冷汗中。在强烈的求生欲中,他踩着发软的爪子,无声地缩回铁笼深处,与赛琳娅两人拉开距离。
妈的,这两个家伙怎么都这么可怕。
这里的很多生物都认识赛琳娅,毕竟赛琳娅在这里实在是太有名了——最突出的原因:在经历了那么多次战斗之后,她居然能一直活下来。
非常难得,在高危情况下都还是个经常出现的常驻客。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这个充满血腥屠戮的斗兽场,赛琳娅作为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胜利者,却始终坚持不杀戮。
这在贵族以及很多其他生物眼中,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贵族们建立这个斗兽场,是为了通过不断竞争而获取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为了找寻更多合适的实验体。当然也是为了……取乐。
在他们一边品尝着价值上千金的酒酿,嗅着有市无价的香料,享受仆佣们的簇拥的同时,还能一边看到那些低劣的生物为了活下去而疯狂撕咬对方——多么有趣而珍贵的娱乐方式。
这种娱乐活动甚至还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高级·赌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为取悦和刺激而生的活动。
长期出于这样暴力的环境之中,那些被囚在铁笼中、一次次取得胜利的胜者们,也开始用杀戮来倾泻他们的负面情绪。……甚至在击败对方后的虐杀也都渐渐变得不是什么罕见事情。
就像赛琳娅第一次来到斗兽场时发生的那样——在看到她之后,许多强壮的魔法生物都用打量食材或货物般的眼神来品评她,甚至并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今天能有新加餐了’。
不加掩饰地傲慢,好像他们比其他生物要高贵许多,在战局中注定会赢,所以就能够随意操纵他者命运决定生死一样。
但除了真正操纵这个地方的那些人类之外,又有谁能称得上是‘赢家’呢?在贵族们眼中,他们哪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普通武器与更好用点的武器而已。
转移矛盾,向弱者挥刀宣泄愤怒——是懦者才会做的行为。抓不到重点的无能狂怒。
而赛琳娅始终知道弥漫在这里的仇恨与血腥究竟起源来自哪里。
她杀掉这里的其他动物,会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吗?
不会。
只要一切的源头还存在……那么这里发生的所有浸满血泪的故事,都只是操纵者们看在眼里的娱乐桥段。
赛琳娅始终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而且她也终于,直面了他们。
挥出法杖冲向贵族那群人的时候,赛琳娅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紧张不安感。
她甚至还在忍不住想,‘唉,结果都已经到现在了,我都还没有想到究竟应该带什么礼物回去送给大家……嗯,人手一个附过魔的魔杖行吗?’
——这个世界真的不存在会保护其他人的英雄吗?
当然有。
她也已经见过了。
而且他们就是……能让她站在的力量源头。
“她疯了吗!”看到这一幕,刚被押送过来的半兽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怎么敢——?!”
她当然敢。
而且冲进战场中的不只有赛琳娅。
天啊这是当然的,她早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漫天的枪炮声与魔法带来的耀眼波动,嚣张又高调地宣布着,他们为了谁而降临于此。
托尼在第一时间掀开面甲,对着赛琳娅的方向眨了眨眼,“嗨,上午好啊dysweet,想我了吗?”
瞬间被挤开抛下的斯特兰奇:“……?”hello?excuseme?我觉得我的队伍定位应该不是人工钥匙吧?
不过有了钢铁侠这个先例,当绯红女巫飞一般冲出去抱住赛琳娅的时候,斯特兰奇已经能够做到:……ok,fine学会释然学会长大。
我已经在圣所变了好几年气球了,已经没什么能伤害到我了。
定位与传送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件……非常非常麻烦而复杂的事情。
他们在无数个平行时空、无数个世界里,寻找一个特定的地点,来找寻两个被迫翘家的小朋友。
这件事情甚至不仅只涉及到魔法领域,还使用了大量尖端科技来搜寻确认这颗星球、这个世界的位置。
系统和智能管家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钢骨与幻视帮了很多忙,甚至……就连之前被系统认为‘还是个正在处于家长看管中的人工智能幼崽’机器宝宝,都在某一天出现在大厦内的屏幕上,渡过来一段数据。
他们很相信赛琳娅和杰森的自保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定要去寻找他们。
无论是实力多么强大的小朋友,也依然会是他们的小朋友。
就像在那么长时间的糟糕经历之中,赛琳娅一直都在拯救自己。她从来都没有去等待从天而降救世主的习惯,她自己就可以做自己的救世主。
她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拉出绝境。还在记得拉住别人,拉住那个刚从棺木中苏醒的茫然鸟球球,拉住失控的超人,拉住濒临崩溃的杰西卡,拉住陷入险境的皮特罗与托尼……
那么现在,轮到他们来拉住她了。
将她拉回家中,也将她拉回爱意之中。
“……”赛琳娅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熟悉的钢铁侠战衣稳稳落地,看到超人先生对自己笑了笑,奇异博士拢住心情激动的魔法斗篷点头示意,海拉表情阴沉地拎着手中长剑一步步走过来,落在她身边的斯卡蒂可惜慢了一步只能遗憾地看着旺达紧紧地抱住赛琳娅……
在被旺达紧紧抱住之后,她才很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也只不过能支撑她说出一句,“你们来啦。”
赛琳娅很想要见到他们,但她并没有想过,他们会——为了她而找到这里,来到这里。
“我们当然会来。”旺达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们要来接你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