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位仪式后,新皇刘季下达了第一道圣旨,封汉国王后吕雉为皇后,封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尊已过世的母亲刘老夫人为昭灵夫人。
一个崭新的帝国,伴随着东升的旭日,在中原大地的东方一隅——定陶县城诞生了。
这是一个反秦又承秦的帝国,刘季决定,采用郡国并行之制,在汉地依照秦制,设立郡县,却依然仿战国旧制,同时封立异姓诸王,他们下辖的王国虽然听命于汉,却不尊汉法,并可自置丞相及官吏,俨然一个个国中之国。
这绝非刘季的初衷,却是他不得不吞下去的妥协之法。
当夜,传说中连日赶制而成的皇后玉玺,很快送达了吕雉手上。
精致的贴金花银扣漆匣中,静静躺着一枚方印,小小的,顶上旋着螭虎纽,侧边雕着细细云纹,通体隐隐透出莹白色的光。
兵荒马乱中,定陶这个小地方可找不出如此的美玉和能工巧匠,大抵是留守后方的丞相萧何提前准备的罢。
可见,即使不用叔孙通提醒,刘季亦早有立后之准备,只是皇后的人选始终待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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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雉心内澄明,自附带的泥筩中取出一点封泥,铺于一张淡黄色厚麻纸上,又拿起玉玺,在上面用力一捺——
此时虽已有麻纸,但质地粗糙,纹理纵横,纸面并不十分平滑,那“皇后之玺”四个醒目的篆文小字,便跃然其上。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世上第一枚皇后之玺了。
她知道,根据秦制,“玺”字是皇帝印章才有的专属称谓,一般官吏的印,只能称为印。
而眼前这个“玺”字,代表着她崇高的地位,也象征着仅次于皇帝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饶是她已再世为人,但端详着面前的四个小字,内心仍泛起一阵波澜——
尽管皇后的地位比皇帝低,但鉴于刘季需要吕氏家族助他外防内制,那么也足够做许多事情了。
比如,培养一支听命于自己的私人队伍,作为关键时刻的依靠。
既然自己大约会循着历史的轨迹,被刘季推到台前,被迫一肩扛起残杀诸侯国功臣的所有不堪脏活,那么,那场发生于二十多年后的刘氏子孙和功臣的大反扑,便业已被提上了日程。
史书上说,在她死后的一个月内,原本受控于吕家的、分别镇守首都长安城和长乐、未央二宫的北军与南军,纷纷易主,吕家手无寸铁,坐以待毙,几乎族灭,她的妹妹吕媭更是被活活鞭死。
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失误,兵权就是生命,好在,这一次,她还有时间慢慢筹备,甚至,慢慢扭转局势。
再比如,培植和提拔一个忠于自己的官僚阶层,以便逐步践行胸中不甘的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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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心中丘壑,吕雉自信,她此时所考虑的问题,比起皇帝刘季来,只多不少——
多年内战令庞大的帝国一贫如洗,百废待兴,从战乱到安定,从礼制到税制,千头万绪,都有待逐一制定;
六十万兵士需要解甲归田、安置犒赏,数以百计的功臣需要论功行赏、分封爵位,处置稍有不慎,便又是一场兵灾祸事;
而刘季出于妥协,以“共天下”利益绑定的七名离心离德的异姓王,也需挨个收服、裁撤。
对于这些枭雄豪杰,除了史书所载的清剿消灭、斩草除根外,是否存在更好的方法,既能推行真正的大一统,又能使他们人尽其才,为国效力?
毕竟,若真保全了他们,便能少为自己树敌,说不定亦能护住吕氏家族。
此外,就在不久以前,北边的匈奴帝国迎来了一名年轻狠辣的新君王,冒顿单于。
冒顿单于骁勇善战,带着数十万匈奴骑兵,依次吞并了宿敌东胡、楼烦和白羊等部,横亘东西,空前强大,并趁楚汉相争之际,将版图直接扩展到了汉帝国的河套地区北缘。
汉匈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而以她的脾气,是绝对不愿意把包袱留给子孙后人的。
还有,尽管这次堪堪逃过危机,但仁弱憨厚的刘盈一日不成长,易太子的阴影便一日不会消散,如何能替鲁元与刘盈,把未来的人生路铺得平一些,再安全一些?
再世为人的吕雉,总共活了一百一十多年,漫长的人生赋予了她超于常人的耐心,春日始,万物生,她同此时的汉帝国一样,野心勃勃,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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