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崔城放下纸笔,打量着猪头般的陶朱,“你刚才很奇怪。”
陶朱拿出陆善柔给的菱花小镜照了照,“除了脏点、丑点,那里怪了?”
魏崔城说道:“你平时话最多,有你在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可是你自打进来这屋,一个字都没说过。”
陆善柔看了魏崔城一眼,目光落在陶朱身上。
陶朱平时就是个炮仗,咋咋呼呼的,炮仗突然哑火了,魏崔城觉得奇怪。
陶朱说道:“猛地看到死人,我害怕,吓得说不出来话,现在看着看着习惯了,就开口说话。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就不能害怕一小会?”
陶朱变成了以前的陶朱,刘秀手指上了药,清凉的药膏慢慢驱散手指关节灼烧之感,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说道:“若不是各位出手相救,我怕早就屈死在这里,诸位的大恩大德,刘秀没齿难忘。”
陆善柔说道:“天助自助者,是你先努力自救,才有机会遇到我们。事已至此,我们尽力而为。”
卧房的尸首虽然有冰块镇着,暂时不会发烂发臭,可是气味还是有的,加上门窗紧闭,里头空气污浊,着实难闻。
有钱人家夏天都会在院子里搭建凉棚,此时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陆善柔就暂且把“公堂”设在凉棚里,问道:“谁第一个发现李公子出事?把他们带过来。”
一个红衣女子被带到了凉棚,论相貌,红衣女子面目比刘秀还要精致,石榴红百褶裙的裙腰紧束,盈盈一握,弯腰行礼的时候,细腰就像要折断似的,“我叫佩玉,是我第一个发现李公子死在鸣鸾床上。”鸣鸾就是刘秀的花名。
或许是刚才憋太久没有说话,不等陆善柔开口问,陶朱就接话道:“‘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你们的名字都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你和鸣鸾是姐妹?”
佩玉说道:“我们都是行院的乐伎,谁和谁都是姐妹,也都不是姐妹。我们两个打小就一起练舞,花名也连在一起。”
陶大侠还懂得诗词歌赋!陆善柔扫了陶朱一眼,问道:“你既然也是这家行院的舞姬,应该不用你进去端茶倒水,你为何去鸣鸾的房间?你若不说实话,看看她的手——”
陆善柔指着刘秀受了酷刑后红肿的十指。
曾经的纤纤玉指成了香肠,佩玉慌忙说道:“我是为了抢客人!李公子这样的贵客有钱、有权势,只要把李公子做成熟客,那些想巴结李公子的人就会出重金来见我们,求我们从中牵线搭桥,这样比卖身轻松,赚得又多……”
乐伎若不动脑子,花期一过,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佩玉年仅十八,就已经是行院里的“老人”,她想为自己找个养老的饭碗。
佩玉睡到中午起床,听说好姐妹鸣鸾出门上香去了,香闺无人,外头伺候的仆人也都偷懒回去补觉,李公子一人独睡,真是个挖墙角拉客的好机会。
佩玉心想我长得比鸣鸾漂亮,李公子一定会喜欢我的,于是,佩玉盛装打扮,悄悄进了鸣鸾的卧房。
卧房凉爽,冰块在冰水里漂浮着,还没完全融化,透过薄薄的纱帐,依稀看见李公子侧卧在床上。
“李公子,我是佩玉,擅做掌上舞,我跳舞给你看啊?”
李公子没有回应,佩玉担心鸣鸾烧香回来,发现她在自己床上拉客就不好了,干脆拨开纱帐,爬上床,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我看到枕头床上都是血,李公子半个脖子都断了,就赶紧跑出去喊人。”
吃青春饭的,很多乐伎过了二十就无人问津了,欢场竞争激烈,佩玉拉客的手段很常见,动机合情合理。
陆善柔继续问道:“你们这个行院里,谁和李公子有过仇怨?”
“没有,绝对没有!”佩玉连忙摇头,“李公子是我们行院的财神爷,谁会讨厌一个给钱给靠山的贵客呢?没有的事。”
陆善柔说道:“李公子有没有惩罚过什么人?”
佩玉说道:“没有,李公子打赏阔绰,还经常带一些有钱的贵公子一起来玩,每次他来这里,乐伎仆从都争抢伺候他、讨好他,都是做生意,捞钱,那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
陆善柔问道:“昨晚在行院留宿,除了李公子,还有七个客人,他们七人有谁与李公子有仇怨?”
佩玉还是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佩玉不敢得罪客人,万一传出去,她将来还怎么混。
陆善柔沉吟片刻,说道:“行院里的人有求于李公子,你说没有仇怨,我暂且信你。可是客人之间没有这么简单,都有钱有地位,都是来寻开心的,怎会没有摩擦。这个问题我会把所有人都问一遍,若别人如实交代,你刻意隐瞒,那我只能怀疑你是凶手的同党了,有包庇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