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庭尧上次从河里把孟芳起救上岸,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浑身湿漉漉,头上还粘着岸边的青草,他只顾着救人,压根没心思注意到她长相。其实今天他本不愿意来,但碍于家中父母和大哥,连一向最疼他的大姐都劝他为前途慎重考虑。
本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救人事件,却因为被人举报,捕风捉影成为罗生门,而且举报他的就是同医院的同事,两人平日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对方在组织会议上信誓旦旦对着党和人民发誓自己亲眼见到计庭尧图谋不轨。院里组织部门考虑到事情影响,已暂停他的门诊和手术。
“要不要去那边石凳子上坐会儿?”计庭尧问她。
孟芳起点点头。
显然两人都缺乏跟对方沟通的欲望,各自枯坐在石凳一侧沉默了近十分钟,计庭尧绞尽脑汁开口:“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人还是应该往前看,生命最重要。”
孟芳起愣住,想了片刻明白他八成误会自己落水的原因,对他解释道:“我没有要自杀。”
计庭尧不说话了,好会儿才问她:“你喜不喜欢苏联文学,我有一本《卓娅和舒拉》,回头借给你?”
孟芳起完全不感兴趣,但计庭尧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据他母亲所说,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他的前途。她对他怀有一丝愧疚,更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便硬着头皮“嗯”声,说了句:“好。”
她伪装得委实不太像,计庭尧瞧出她的敷衍,心里暗叹了口气。两人又尴尬坐了会儿,才各自分开。
这次相亲无论对谁来讲都不是很愉快,孟芳起和计庭尧对彼此都不满意。
第五章成见
两周后,完全不熟悉,只见过三四次面的两人却抽空先去领了结婚证。
虽然这婚结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办婚礼,但是一大早计家就把喜糖送来分给孟芳起左右邻居。“三转一响带咔嚓”,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和照相机,计家规规矩矩准备下这些彩礼。
孟继平学校已经开学,他下午从二十中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向来文静的孟继平猛地推开大门,冲着院子里喊道:“姐,我怎么听人家说你结婚了!”
孟芳起今天请假领完证回来,这会儿在院子里扫地,看他毛手毛脚,跑出一脸的汗,随手从晾衣绳上拽了条毛巾扔到他脸上:“结就结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话被屋子里的夏红缨听见,她吃了一惊忙跑出来,她已经数天没跟孟芳起说过话。孟芳起扭头看她,夏红缨扶着铁架门框嗫嚅半天,终于喊了句:“妈。”
她就比孟芳起小九岁,不过她当年可是郑重磕头认孟芳起作妈,所以这些年喊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嗯,脑袋转过弯来,这些天作的哪门子妖?没考上我们明年继续考就是,上次是我话说重了些,我跟你道歉。”孟芳起从口袋里拿出画着喜鹊栖息枝头的结婚证书给两人看,“结了婚,我们这日子还照旧,咱过咱的,不过今天晚上要去人家家里一起吃顿饭。”
孟继平毕竟年纪还不大没感觉,夏红缨先觉出不对来,狐疑看她:“什么叫咱过咱的,我爸他人呢,怎么没过来?还有你们俩什么时候处对象的?我和继平都没听你说过。”
她这极其自然的一声“我爸”让孟芳起嘴角不自在抽搐了几下,转而她又ss不免有些心安,这孩子跟着自己长大,到底没有因为她亲生父亲的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孟芳起想想还是把事情原委跟两人讲了一下,又说:“人家救了我的命,不管怎么样先堵了别人的嘴,以后要是他遇到合适的,想离婚也行。”
孟继平被吓傻了,他压根不知道前些日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夏红缨高考失败跳河自杀,姐姐为救她下水,却差点溺死,难怪这些天两人一直怪怪的,问什么都不肯说。
夏红缨也呆滞在原地,她这些日子作天作地,觉得孟芳起就是觉得她是累赘,她也怪自己,考了两次都没考上,还让孟芳起差点儿因为她丧命。这不,还稀里糊涂结了婚,按着孟芳起的意思男方对她也并不满意。夏红缨对孟芳起心思复杂,一来孟芳起害了她亲妈,但是二来呢,孟芳起又掏心窝子地待她好。
夏红缨向来都是护犊子的性子,无论她自己怎么对孟芳起,都由不得别人这么作贱她,一跺脚大声说:“什么离婚!妈你可别傻,又不是你求着要结婚,是他家自己找来的,这对你才不公平。”
说完又瞪孟继平:“这么大的小伙子,人家上门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此刻夏红缨站在那儿,成了孟芳起最忠诚的拥趸。孟继平怔怔看着她,她身子微微往前倾,因为带着一丝愤怒,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洋溢着青春和美好,他突然有些理解经常故意在嘉园四舍楼下徘徊的毛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