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芳起立在那儿,又问了他一遍:“计庭尧,你到底做什么了?”
过了许久,计庭尧终于抬起头,他眼镜没戴,目光看起来微微涣散,顿了两秒才落在她脸上。他张张嘴,艰涩开口:“正月初三那天,我和曹素娟去了向月公园……当时……”
当时计庭尧已注意到有电视台在拍摄春节素材,不过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昨晚南嘉电视台播出的画面里面,直接将他们的关系定义为“情侣”,且给他们好几个特写镜头。这画面一经播出,就有同志上报给医院的领导,单位领导与计母是老同事,为了医院名声,也为了计庭尧的前途,才会一早就来家里递送消息。
如今计庭尧工作保不保得住还要再经过商讨,不过他闹出这样的丑事,依着保持公正公平原则,去美国进修的名额自然再也落不到他头上。
男人眼底血丝明显,原本整齐的衣服凌乱地穿在身上,看着很是颓废。孟芳起认识的计庭尧从来都是斯斯文文,连衣角都理得端端正正,他不该是这样的,孟芳起说不出自己难过和失望,哪个更多一些。
她能明明白白告诉计庭尧自己和傅以明来往的事,计庭尧却对他和曹素娟的事讳莫如深。也许计庭尧和她是不同的,她面对傅以明坦荡,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是计庭尧他们不一样,要不是为了救她,他本该跟曹素娟结婚的。
孟芳起理智上尊重计庭尧的感情,并不觉得他和曹素娟私底下去逛公园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可是,他同时是她的丈夫,他现在的身份是她的人生伴侣,从她内心来说,没法原谅他做出这样的事。
他话里的意思,对曹素娟有愧,所以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孟芳起想了许多,她想起除夕那晚朱淑蓉对计庭尧的评价,她突然明白朱淑蓉说“心软是把双刃剑”的含义。此刻的她,不正被这把剑刺得体无完肤么,即便在这之前,他也曾救她于水火,甚至一度成为她的心理慰藉。
“我扶你回房间,先上药吧。”孟芳起对他说,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声音异常平静。
“对不起。”计庭尧松开手,盯着孟芳起看了好会儿,他着实不擅长替自己辩解。那天他跟曹素娟的确没有任何事,但他明知道一起去公园不妥当,却还是跟着去了。
孟芳起弯身去拿白色的医药箱,她手微顿,什么都话都没有说。
他们在干休所有自己的房间,就在二楼楼梯左拐第一个,孟芳起径自上了楼,在她推开房门时,后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计庭尧将上衣脱掉,计父这次大概是气急,对计庭尧下了狠手,他这背上的拐杖印子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稍微一碰就渗出血。孟芳起倒吸一口气,忙取出医用棉球沾了紫药水帮他涂抹在伤口上。计庭尧背过身,因疼痛而皱了下眉,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还没干透的紫药水会把衣服弄脏,计庭尧就光着膀子坐在床边,孟芳起把医药箱收拾好搁在桌子上。她问计庭尧:“你现在什么打算?”
计庭尧宁可她像父亲一样,将自己大骂一顿,他心里很难受,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她的话:“医院那边要求我写检讨,工作不知道受不受影响……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孟芳起不想问他什么,其实昨晚她一直在想,或者两人的结合是不对的,如果两人不结婚,压根不会发生这些。她双手绞着,下巴微微仰起,试图将眼底的水珠逼回去。她说:“如果我们离婚的话,需不需要你们单位开介绍信?反正我现在是没有组织的人,顶多居委会那边调解,没关系。”
计庭尧闻言,陡然瞪大了眼看向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她扭过头,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机械般面无表情说:“我觉得我们的婚姻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我们并不合适。你看我们意见相左,许多时候你还要迁就我,我也要在某些方面迁就你。时间一长,我难免会觉得累,你恐怕也是一样……”
“我没有。”她话还没说完,便让计庭尧给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她不放,有些慌张失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重复说,“我没有觉得累……也没有觉得我们不合适。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下次跟曹素娟有任何接触都不会瞒着你……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不见她。”
孟芳起认识计庭尧这么久,几乎很少听他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她说:“你不用向我保证,我不需要这个。”
“那你需要什么?”计庭尧问她。
孟芳起哑口无言,她需要什么?像个正常的妻子一样破口大骂,骂他不检点,骂他怎么结婚了还跟别的女同志勾勾搭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