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没有想过结婚,只想把夏红缨和孟继平培养出来,谁能想象得到,这大半年的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
计庭尧低低“嗯”了声,进屋之后,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五毛、一块钱的纸币递给孟芳起。孟芳起接过数了数,一共十九块钱,不像是他的工资,毕竟他昨天刚拿了一百块钱给她,说是医院发放的,她问计庭尧:“钱哪来的?”
计庭尧将相机搁在桌子上,拿了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擦拭着,面对孟芳起的疑问,他只是轻飘飘来了句:“那个向月公园,不是可以帮人家拍照吗?我今天正好也闲着没事,就过去了。”
孟芳起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然而她很快意识到,她完全不可置信盯着计庭尧,仿佛要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可是她失败了,计庭尧还是那个计庭尧,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将相机装进皮质包里,又取出数张照片分别装进信封里,站起身温和地对她说:“我先去洗个澡。”
当他洗完澡回房,孟芳起就盘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发呆,裤子被卷至膝盖,蚊虫叮咬过的部分这会儿让她挠出血,她都没察觉。计庭尧忙去拿了清凉油过来给她涂抹,微微的刺痛总算让她回过神。
“不能再抓了,指甲里有细菌,怎么被叮了这么的包?”计庭尧说,“是不是刚才在外面等我被咬的?”
孟芳起点头,计庭尧叹了口气说:“下次别等了,我这么大的人也丢不了,下午我拍完照,去我同事那里洗照片没注意时间。”
见孟芳起没吭声,他笑了笑又开口:“你还别说,这给人拍照片真能赚到钱,我跟公园管理处商量过,每个星期天过去,每次向他们缴纳两块钱的管理费。还有两张照片没洗好,明晚下班我再过去。时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把信封地址写好,这几张冲洗出来的,明天要给人寄走。”
“你最近很缺钱?”孟芳起忽然问他。
计庭尧一怔,又很快摇头,昨天下班之前医院已经把工资全部补发。前两个月之所以没有能及时发放,主要因为医院刚刚购置两台仪器,政府补贴不够,虽然医院同事都在议论,但至少依照现在的形势,暂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孟芳起其实心知肚明,她有些难过,她想起刚认识计庭尧那会儿,这人就是个不谙世事,矜持清高又理想化的“小知识分子”。就他现在来说,他打心眼里还是不能接受“个体户”这个职业,他不喜欢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工作,觉得离经叛道,与正常的社会主义道路相违背。
可他的行为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没有阻拦过她,甚至还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他今天所做的事,已超出了他自己所能接受的范畴,但他仍旧这样做了,要知道对计庭尧这样的人来说,言行相悖是件挺艰难的事。
计庭尧什么都没有说,孟芳起却什么都清楚。
她仰头对计庭尧笑了下,对他伸出胳膊,有些别扭又带着几分刻意说:“腿有点麻。”
她话里明晃晃的暗示计庭尧听懂了,不过对于她这样小女人式的,撒娇的姿态,两人都不是太适应,他慢了半拍才说:“我抱你。”
他将孟芳起抱上床,刚要扭身去把信封上的地址写好,却被女人一把搂住脖子,她对他说:“明天早上再写也来得及,我跟你一起写,白天我去百货店买纽扣,正好去趟邮局帮你寄出去。”
计庭尧感觉自己唇角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她凑过来主动在他唇边亲了口。孟芳起不肯放他离开,今天很热,即使到了这会儿,已经是深夜,男人额头的汗珠还是不断地往下滴。
孟芳起很累,完全不想动弹,她听到计庭尧在她耳边低低说:“我今天很高兴。”
“嗯?”她精神不振应付了句。
计庭尧摸着她的头发,一身轻松愉快,说:“我以为你今天又要说些什么大道理的话,还好你没有。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孟芳起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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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淑蓉来孟芳起店里,请孟芳起帮忙改个袖子,孟芳起自然不肯收她的钱,妯娌两个推辞了半天,朱淑蓉硬是把钱塞到她手里,笑说:“我可不能白白占你便宜,何况我这还是带着任务来找你的呢?”
“嫂子,有什么事你照直说就行。”
“别的倒没有什么事,昨天我跟你大哥回了趟干休所,爸妈那儿虽然不说什么,不过还是惦记你和庭尧,你们没事也多回去转转,妈这两天身体不好。”朱淑蓉对她说,又生怕她心里有顾虑,“你大哥上周去了趟经济特区,那儿发展可比咱这里快得多,人家都开始引进外资。他也是个犟脾气,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咱爸的面就说,我们南嘉市这儿迟早也要向人家学习。你猜怎么着,这回老爷子虽然不高兴,但毕竟没像上回似的,大骂你哥是‘走资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