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弥补前世的遗憾,她同阎王做了交易,选择作为一名阴差留在地府,等待恋人应淮的转世。这几个月她拼了命地修炼,终于通过考核正式上任。然而在拿到名册的那一刻,想起她和父亲的曾经,又陡然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她猜到这是阎王有意安排,为的就是试探她的衷心,所以她不得不来。
青虞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疤痕,随即握拳收了手。她带着青辉的魂魄,一路无言,直到过了地府的界碑。
地府的阴气乃魂魄最好的滋养物。青辉一入地府,整个魂魄便从之前木然无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前方牵引着他的女子,突然顿住脚步。
尽管女子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扎成马尾,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青辉眼底慢慢浮现出薄薄的悲凉,他动了动被捆住的双手,想要叫住她,可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呢?她的死不就是他造成的吗?
当初他的酒楼生意每况愈下,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本以为可以招揽一位贤婿同他一起打点酒楼,却没想到青虞因为脸上的胎记,一直无人求娶。那时候的青虞,不仅不担心自己的婚事,还日日晚归,问她去了哪里也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青辉对青虞的不满日益加深,酒楼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就在此时,宰相派人到访,声称府上小少爷近来运势不佳,算命先生说需要一位脸上有胎记的女子镇邪。听闻青虞恰好符合,便想纳青虞为妾,并许他白银千两。
青辉原本还在犹豫,可宰相府的人又说,若是青辉同意,不仅有白银千两,还会请专人帮忙经营他的酒楼。
青辉动心了。
但他也知道,以青虞的性子,定不愿嫁与人为妾。与宰相府的人商议后,于当夜将青虞迷晕了,从侧门送进了宰相府。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公主为了拆散青虞和应淮使的手段,青辉知道真相时,却为时已晚。
宰相府的人不仅将银两悉数抢回,还将他打成重伤,酒楼也砸了个遍。听闻青虞被人救出,他才松了口气。
想起父女俩生前最后一次见面,他不仅动手打了她,还亲自将她送上了宰相府的马车。这几年来,他日日夜夜都在悔恨中度过,盼望着能得到她平安的消息,却没想到在死后遇见了她。
青虞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不由得转过身查看。没想到入眼所见,却是青辉满眼通红的模样。
青虞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滞了下来。
青虞的反应被青辉尽收眼底,他抬手捂住脸,扑通跪下,失声痛哭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一股悲怆涌上心头,青虞将手中的锁魂链捏得更紧了。看着面前后悔不迭的父亲,她不知此刻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要选择恨吗?
若不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自己又怎会陷入那般绝境,最后和应淮还双双丢了性命。可除此之外,青辉待她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以前家里还穷的时候,青辉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她吃饱饭;后面发了家,不仅给她买好看的衣裳、有趣的小玩意儿,还送她去书塾,说是不能让她像他一样没文化。
青虞眼眶里含了泪,青辉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她怎么可能恨得起来。
从进入那间小院开始,处处都充满了他的爱。鸢尾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庭院里那株虽已开始枯败,却也能看出养育之人曾精心照料过;青辉那简陋的木床上,有一副已经泛黄的水墨画,那是她初学绘画时,画的他们曾经的矮房。
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况且他也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青虞抬手抹掉即将落下的眼泪,走上前伸手扶起青辉,低声道:“算了,阿爹,都过去了。”
青辉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搭着她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哽咽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的贪念,如今你该和那探花郎过着幸福的日子……”
听到青辉提及应淮,青虞这些天来的伪装毁于一旦,她哑着嗓子缓缓说道:“别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去想他,她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之中,没日没夜地翻着阎王给的古籍。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身心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可尽管如此,那个雨夜仍成为她心中不可抹去的噩梦,多少个夜晚,她在梦里抱着应淮冰冷的尸体,失声痛哭,然后又从梦中惊醒,久久不敢入眠。
青辉看着女儿,心中愧疚更甚。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满是疤痕的双手,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