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的腊梅又发了几支,迎着冬雪缕缕幽香。
楚怀兰掀起门帘,便被冷风扑了满面。她咳嗽两声,拂开婢女的手,走到庭院中央。仰起头来,看着顶上四四方方的一角蓝天。
看得久了,眼睛再酸痛,景色也是不变的,使人厌倦。
她又咳嗽了几声,听着婢女的劝说声愈发惶恐。
在说些什么呢?“如今虽名为养病,外面却被侍卫守着,更叫不来医女太医”“主子上个月才病一场入了寒气,万万不可再次染疾”。
以及最后哽咽的那句:“已经不是咱们在家里的时候了……”
她恍然想道:“是啊,我已不是楚家娇宠的公主之女,而是个多余的、不讨人喜欢的嫔妃了。”
究竟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楚怀兰回想过去,竟然不能明白。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是家中最珍爱的女孩儿。母亲去得早,父亲亦然不曾另娶纳妾,只抱着她过活。早逝的母亲给予了她过时又尊贵的血脉,家里曾经私下唤过她“郡主”。
她生来在自家小小的圈子里尊贵,尽管长大后被教导了些谨言慎行,却仍然存着一分傲气。
在几年前她就知道,自己将成为那位天子的妃嫔。
对楚怀兰来说,这似乎在没什么大不了。作为隐形的“郡主”,配给新朝的天子,总不算是辱没身份。否则,她又要去找谁,维持家里的骄傲呢?
阿椒,阿椒。这个名字,是椒房之宠的许愿么?
楚怀兰曾经设想过多次,她与新朝的天子将发生怎样的故事——或许他们相知相惜、互相倾倒,又或许只是猜忌防备、难以交心。
无论怎样,那都将奠定她后半生的基调,她会以骄傲的姿态活下去。
可楚怀兰从未想过的是——只有漠然。
皇帝甚至不是刻意地冷淡她,他仅仅是,对她毫无感觉。
迟迟到来的临幸,唯一不被封赏,以及除了庆典仪式之外,再也没有过的碰面……皇帝不仅是漠视了她,更是几乎遗忘了后宫中有她这样一个存在。
楚怀兰不愿承认,她对此是羞恼的。
她于是更加仰起头来,更加骄傲也守护陈朝后嗣的骄傲,亲近堂姐,每日里表现出对圣宠毫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夜深人静、夜深人静……
她还是在想。
渴望被重视,无法接受漠然。
甚至这种情绪渐渐熬成了浓稠的嫉恨,使她无法再与越荷好好相处。
越荷,这个女子,在后宫中本该是与她类似的存在。
她本来应该是选了来衬托她的——楚怀兰知道不该如此,可她总是忍不住这样想。自尊使她无法接受自己不如旁人,被踩在脚下。为什么皇帝选中了她?
又为什么,皇帝偏偏选了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呢?
你看看我吧。无数个夜里,她心想。到后来,这念头便成了: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看着我呢?……如果没有她,我才是郡主,我才是那个可以代表前陈的人!
这念头如此幽僻绝望,任谁都看不出阿椒的明艳之下,竟会这样想。
她知道,她不该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去针对另一个来自前陈的女子,她苦苦压抑。
可是,在越荷试图窥探前事,遭到幽闭之时,楚怀兰还是感到了一阵狂喜,并且升起了满心的期盼:她已经被放弃了,那么我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