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王秋梅从篮子里检出二十来个鸡蛋,剩下的连着篮子一起给了程蔓。怕路上颠簸撞碎鸡蛋,她还特意在下面垫了层棉布,上面再用棉被盖住。
送程蔓和陆平洲到职工院门口,分别时王秋梅特意叮嘱,说怀孕前个月口风要紧,不能往外说。
陆平洲虽然不信这些,但见岳母说的认真,便也认真答应下来。
只是骑上车后又觉得有点可惜,本来他想第二时间告诉谢子明这个好消息,让他嫉妒自己来着。现在看来,只能过两个月再说了。
听着陆平洲的感慨,程蔓表示不是很理解他们男人奇奇怪怪的胜负心。
不过他也不信这些,说道:“其实你现在跟他说了也不会有事。”
陆平洲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算了,两个月嘛,我忍得住。”
程蔓:“……行吧。”
自从买下临江大学校外的房子,程蔓上学时夫妻俩一直住在那里,寒暑假才会回驻地家属院住。
这天晚上,陆平洲骑着车回的也是临江大学外的房子。
这条是城市主干道,比回驻地那条路繁华很多,尤其是这半年摆摊做生意的越来越多,有段路渐渐成了夜市一条街。
从那段路经过时闻着两边美食摊传出的香味,程蔓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忍不住戳陆平洲的背问:“我们晚上吃这么早,回家后你很容易饿吧?”
陆平洲说:“我晚上吃得多。”
“吃再多,骑这么久的车回去也饿了吧。”程蔓吸吸鼻子,“而且你不觉得这里很香吗?”
陆平洲听出来了,他媳妇不是在问他饿不饿,而是在告诉他,她馋了。
陆平洲刹住自行车,扭头正准备问她想吃什么,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路边的东西,你能吃吗?”
程蔓眼神飘忽:“偶尔吃一下……应该没事吧?”
陆平洲看看左右的摊贩,说道:“你选一样最想吃的吧。”
程蔓一听就知道他是同意了,笑着说了声“你真好”,便将手里装鸡蛋的篮子交给他,从自行车后座下去绕着那些摊子转悠起来。
这时候出摊没有后世那么方便,用的通常是煤炉,旁边摆张桌子放食材,招牌没有那么花花绿绿,天黑后照明全靠从两边店铺透出来的灯光。
所以说是夜市,实际上这条街的生意做不了太久,基本两边店铺关门,他们就会陆续散开。
程蔓他们经过这里时,正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大多数摊位上都坐满了人,看穿着都是附近国营厂的工人。
也有排队买了食物用饭盒装走的,这样的人基本都是附近住户。
程蔓手上没饭盒,也不太敢用老板提供的碗筷,看来看去只买了两张烤得焦黄的锅盔。
刚才陆平洲怕程蔓买太多,这会却又觉得她买得少,问:“就这个?你不再买点别的?”
程蔓摇头:“下次吧。”
“行。”
回去的路上,陆平洲没把装鸡蛋的篮子还给程蔓,她坐在后座,一手抱着陆平洲的腰,一手拿着锅盔,自己咬一口,再给陆平洲咬一口。
锅盔两边稍厚,越到中间越薄,咬上去酥酥脆脆,还有梅菜的咸香。
牙齿咬碎锅盔发出的咔咔声中,程蔓在夜市街勾起的馋虫渐渐被按下去。
……
但这馋虫没有被按下去太久,可能是怀孕后的激素影响,又或者是知晓怀孕后的心理原因,程蔓很快发现她变馋了。
新的问题也冒出了头。
因为学校食堂太难吃,新学期开始后程蔓一直在校外解决中晚饭,但发现生理期推迟后,程蔓就没吃过路边摊。
一个人时她能安慰自己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可有了孩子后,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考虑,所以学校食堂再难吃,她也忍了。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住了。
食堂真的好难吃,而且食堂里的全是大锅菜,素菜多荤菜少,没什么营养,平时吃一次还行,怀孕这么长期吃下去,肯定营养不良。
改吃路边摊更不用考虑,他们卖的食物还不如食堂饭菜有营养。
自己做饭也很麻烦,他们家离菜市场有点远,每天来回光路上就要花半个多小时。他们家又没冰箱,冬天还好说,夏天只能当天买当天的菜,否则很容易坏。
她早上八点就要上课,如果自己做饭,每天六点半之前就得起床。
而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起不来的。
所以过去一年里,除了假期,她买菜下厨的次数非常少。
这不行那不行,程蔓只好想别的办法改善生活,琢磨来琢磨去,她就想到了请保姆、
其实早在计划上大学后要孩子时,程蔓就考虑过请保姆的事。
这事早几年有点敏感,现在都改开了,一般人都不会管这么多。而且他们在学校外面买了房,请了保姆陆平洲那些同事也不知道,不用担心影响不好。
但之前程蔓想的是从孕期最后两个月开始请,她知道只要怀相没有差到必须卧床休息,怀孕前期行动其实不会受影响,就像她大嫂,怀程明兄弟俩时都在岗位上坚持到了生产前。
因此,怀孕初期程蔓没打算请人照顾。
直到真的怀上,程蔓才发现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比她想象中多得多,而这些事,是她在忙碌学业时没办法兼顾的。
于是,这天晚上陆平洲回来,程蔓就跟他提起了请保姆的事。
陆平洲听后并不觉得意外,他一直都知道程蔓不爱吃食堂。
只是他每天天没亮就要出门,晚上回来又差不多七点了,自己的晚饭都是匆匆解决,所以临江大学食堂每天供应什么菜,有没有营养,他不是很清楚,也就没有思考过解决措施。
这会听程蔓说起,便问道:“是因为食堂饭菜不好吃?”
“有这方面原因,”虽然程蔓知道自己嘴馋,但她不是很想承认,便扯理由冠冕堂皇道,“但更多的是为了孩子考虑,上周做检查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了吗?让我主意身体,保证每天的营养,我们食堂的饭菜……嗯,没什么营养。”
“这确实是个问题,”陆平洲思索起来,过了会问,“你打算去哪里找人?”
程蔓想几十年后存款都在手机和银行卡里,出门手机钱包一装就不怕人偷。而且银行卡转账都有短信提醒,就算卡被偷了也能及时挂失,损失不会大。再加上能在家安装监控,随时随地查看,通过中介公司请陌生人当保姆风险也不大。
而现在虽然也有信用社,能存款办存折,但第一代身/份/证还没有研发普及,取钱不用人证合一,有存折就行,最多再带上户口信息。
要是请个手脚不干净的陌生人到家里,等他们发现对方偷钱,说不定人已经逃之夭夭。
程蔓想了想说:“我想先问问妈有没有认识的人,最好能找个住在我们大院里的,这样知根知底些。”
机械厂职工院里的住户,每家至少有一个人在机械厂上班,很多还是双职工家庭,都有工作。
虽然改开了,但国营厂正式工作还是很值钱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段辉的魄力,工作说不要就不要,带上行李就敢背井离乡。
程蔓觉得,职工院里的人,肯定比从外面随便找的人更老实,请到家里也更安全。
陆平洲却有不同意见,说道:“知根知底是好事,就怕请来的人倚老卖老。大院里跟妈差不多年纪的人,平时碰到面,咱们得喊对方婶子。她干活勤快,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如果找来的人偷懒耍滑,我们看到了是说,还是不说?”
程蔓闻言,眉毛渐渐皱起,语气迟疑道:“妈应该不会介绍偷懒耍滑的人给我们吧?”
“妈当然不会这么做,可人是会变的,就算她介绍个勤快肯干,里外一把抓的人过来,你怎么能保证介绍来的人给咱们干活,能跟在家里一样勤快?碰上这样的人,不认识还好说,直接让人走就行,可对方不但跟咱们认识,还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陆平洲问完,低头看向程蔓。
她抿紧唇,回味着他的话,好一会才问:“所以,你不赞成找熟人。”
陆平洲点头承认:“对,我认为找陌生人比较好,不只是我们的陌生人,最好这个人跟妈也不太熟,否则她要以长辈自居我们也不好说。”
“可要是找个陌生人,谁知道她手脚干不干净?你白天要去部队,我要上课,万一她在家偷了东西,告诉我们的信息又是假的,说不定我们发现后想找人都没地方去找。”
陆平洲的顾虑,程蔓能够理解,但是她觉得跟财产安全比起来,请的人倚老卖老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反正碰上这种人,她绝对不会因为顾忌对方是长辈而抹不开面子,她花了钱的,当然要按照自己心意来。
听完程蔓的想法,陆平洲陷入沉思,过了好几分钟才说:“其实我们可以折中一下,找个不熟,但又知根知底的人。”
程蔓顿住,看着陆平洲问:“这样的人去哪找?”
“可以让爸妈关系好,也靠得住的人帮忙介绍,”陆平洲思考着说,“也可以去街道问问,找个住在附近,家里在附近国营厂工作的人。”
程蔓想了想,觉得这两个办法确实靠谱,后者比前者麻烦又少一些,找她爸妈介绍,难免有人情往来,后者介绍过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但街道又是国家单位,他们介绍过来的人信息真实性肯定能得到保证。
程蔓问:“那我明天去街道办问一问?”
“过几天再去吧,”陆平洲说完停顿几秒,又说,“周日我们先回一趟你家,跟爸妈也提一下这件事。”
王秋梅早就说过会帮程蔓带孩子,他们现在另外请保姆,肯定要跟她说一声,只是……
程蔓叹气说::“妈知道了肯定要念叨我。”
陆平洲问:“我来跟妈说?”
程蔓有点心动,但想想还是算了。
她跟王秋梅怎么说都是亲生母女,有什么都能直接说,就算现在吵一吵,过两天也就好了。陆平洲则不然,由他出面她妈现在可能不会念叨,但过后可能越想越不舒服。
程蔓说道:“还是我来说吧,念叨嘛,听习惯就好了。”
……
周日回去时程蔓和陆平洲没空着手,经过供销社时买了两盒糕点,并两样水果。
王秋梅看到他们先是惊喜,以为他们上周回来了,这周就不会再回,然后是责怪,说他们人来就行,还提这么多东西,纯属浪费钱。
程蔓忍不住嘀咕:“我们吃的还买错了?”
王秋梅干脆点头:“那可不,都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人来就行人来就行,就没听过,我跟你爸难道还能馋你们一口吃的?”
程蔓噎了下说:“那我跟平洲不是想孝敬你们吗?”
“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孝敬我们了,”王秋梅说道,“你们是要当爹妈的人了,再跟以前那样大手大脚过日子可不行。”
从外面进屋的程亮听见后半句话,脱口而出问:“谁要当爸妈……啊不是,蔓蔓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