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三个月没住人,屋里落了厚厚一层灰,院子里长了草,门锁在海风的腐蚀下上了锈。海珠开门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石屋里生了霉味,墙角有虫,房梁上结了蜘蛛网,不适合短暂地过夜。
“我今晚睡船上,冬珠和风平跟我睡,三叔,你去找人借住两晚,如果没特殊情况,后天我们就回去。”海珠说。
齐老三听她的,“你魏婶说晚上到她家吃饭。”
“算了,她精神不太好,还是多休息。你借船去打两桶水,我们在船上做饭。”
恰逢退潮,海珠撑船带冬珠和风平去赶海,她也累了,不想再费事,就打算逮几只蟹抓几只虾,挖几个螺撬几个生蚝,再掐点青菜混着紫菜煲一锅粥算了。
“海珠,这艘楼船是你又买的?还是借来的?”村里人问。
“韩提督送的,他收我当义女。”虽然解释起来麻烦,但海珠没撒谎,这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更何况冬珠和风平还在身边,她若是为了省事随口撒谎,他们也会有样学样。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惊讶和好奇,海珠被追着打听为什么会被韩提督收为义女。
等赶海回去了,海珠洗蟹的时候村长找过来了,他问她能不能联系到她义父派兵剿匪。
“一人一百两,十六个人就是一千六百两,咱们村的底子都被掏空了。”村长说。
海珠也有这打算,不然不会跟过去,她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韩霁的人,只能自己先去探个底,要是赎人出事了还能逃回来报信。
“韩少将军如今在哪处巡海我也不清楚,等我见到他会跟他提,至于剿匪与否,这事我做不了主。”海珠不露口风,怕走漏了风声危及到自己。
“也是。”村长叹口气走了。
海珠继续低头洗蟹,洗干净了用刀撬壳,掰去蟹腮蟹肺一剁两半,蟹钳敲碎,然后递给冬珠让她倒进瓦罐里,“记得多加几片姜,住舱里的桌子上我记得还有几个红枣,你去找找,洗干净了一起丢进去。”
“哎。”冬珠跑上船,没一会儿又蹬蹬跑下来。
夜幕降临,热闹的说话声从海边随风传进村,村里安静得能听见虫鸣。
粥煮好了,齐老三搬着洗干净的饭桌回了院子,海珠和冬珠端着借来的碗筷跟进去,等着三叔端粥罐过来。
郑大郎从屋里端了盘蒸咸鱼送过来,家里出了事他沉寂许多,话也少了,看着也懂事了,跟海珠讲劳累她跑一趟,很客气。
正吃着,村长媳妇送来一盘炒肉,让海珠姐弟三个去她家睡。
“不麻烦了,船上有床,我们睡船上就行。”海珠不想去麻烦人家。
“麻烦什么,你们也难回来一次。”村长媳妇拎了个落灰的板凳坐下,她也不走,就看着海珠她们吃饭。
“婶子还有事?”海珠问。
“你先吃饭,也不急。”
海珠扒了一碗粥,啃了两只蟹才起身往出走,“我们出去说。”
夜幕上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挂,村里的石屋隐隐可看清形状,郑家门上绑的白布取下来了,院子里有光亮冒出,扫帚扫在地上沙沙响。
“海珠,你觉得明天去赎人会不会出意外?你可能不知道,匪寇可不是什么讲信义的好人,我担心他们收了银子还shā • rén。”村长媳妇压着声音说,她男人是村长,明天去赎村里的人指定有他,她怕这趟是有去无回。
“以前有没有过跟匪寇赎人的事?”海珠问。
“我们村没有,旁的村有,绑人的匪寇不是一个窝的,有的会shā • rén,有的会放人。”
“shā • rén对他们来说没任何好处,应该不会shā • rén。”海珠说。
“可就怕万一。”
“那也没办法,就是赌,总不能不去赎人。”海珠摊手。
村长媳妇心里也明白,如果她拦着不让去赎人,村里人的心就散了,她男人也坐不稳村长的位置。
“你不是韩提督的义女?你能不能出面拦下?”
海珠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笑死人,这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还挺多,她怕得罪人就推别人出来挡骂名。
“说了什么?”齐老三问。
“没说什么,三叔,你洗了碗就去睡吧,我们洗洗澡也睡了。”
“我夜里睡船板上,铺床被子就行了。”齐老三吃饭的时候改了主意,海珠这大半年吃胖了,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他不放心让她单独睡船上,村里的人相互熟识,但也不全是好人。
这天气睡船上也不冷,但水汽重,在河道上露天睡一晚能把头发打湿一半,海珠不让他守着,“我水性好,有贼了我跳河里。”
“你跳水了冬珠和风平怎么办?”齐老三问,“今天你听我的,我是你叔,是你长辈,再逞强犟嘴我揍你。”
海珠:……
冬珠和风平在一旁看热闹偷笑。
海珠也笑,“那行,你睡底仓,夜里船上有人走路你能听见。”
但半夜船上摸来一个人,齐老三的呼噜声也没停一下。
“谁?”海珠拿起枕头下的尖头斧。
“我,韩霁,出来一下。”
已经是后半夜了,明月隐进了云层,夜色黑漆漆的,海珠让冬珠和风平继续睡,她攥着尖头斧开门出去。
船板被踩响,底仓的呼噜声一下停了。
“是我,我起夜尿尿,三叔你继续睡。”海珠跟着韩霁下船。
他带着一个人深夜划船过来,定是不想露了行踪。
海珠带他进了自家的院子,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昨晚在回安码头西边的村子里,天黑了接到回安镇亭长报信,连夜过来一趟。”他本来想去找村长的,进了河道看见她的船顿时改变了计划。
“想不想去匪寇的老巢逛一圈?”他含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