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很快被夜幕吞没。
倦鸟归巢,被昏蒙笼罩住的密林深处,各种叫声此起彼伏。
那几个黑衣人,哪怕穷追不舍,也没能得手,他们很快被东宫的人从后赶上,一举拿下。
原本裴应霄就预料到有人要对陆焰花下手,昨晚的所谓惊马,不过是一场试探。
为此,他布下人手,让陆焰花以身做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知后面又涌出的一群死士,不在计划之中,是奔着他来的。
多这么些人,对局面也没太大影响,只是曲凝兮的意外出现,迷迷糊糊掺和其中。
还在混乱中摔到河里去了。
裴应霄救下她后,碍于她的清誉,并未立即联络下属。
导致了本该周全的计划,临时生变,演变成‘太子下落不明’的局面。
便是鸣恩,也不知晓那个树洞后面有隐秘的小山洞,他丢失了主子的踪迹。
事情捅到天庆帝面前,几位大人忧心又恼怒。
有人胆敢刺杀太子,且陆焰花胳膊带伤,听说曲家姑娘也跟着走丢了,天子当前,何等的无法无天!
简直是放肆至极!
搜寻的侍卫很快钻进林子里,四下铺开寻找。
而在小洞穴内,一切仿佛与世隔绝。
曲凝兮失去了意识,她呛了两口水,还在河流拍打中撞伤脑袋,裴应霄必须尽快处理。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毫不迟疑的探了过去……
秋日衫裙并不厚重,罗带轻解,连同那湿漉漉的束带一并扯下。
白弹糯软跳了出来,在火光映照下,比上品白玉还要莹润细腻。
饶是惯来从容的裴应霄,也在瞬间陷入某种无措之地。
它太过醒目了,极具感观冲击,哪怕掩人耳目般撇过头去,也冲刷不掉脑海中留下的景致。
生来貌美,身段玲珑,因为惶恐不安,她想把这一切藏起来。
裴应霄闭了闭眼,没有耽误太多功夫,鸡蛋褪壳剥个干净,他自己的衣袍也没留着,一道搭在木架上烘干。
随身荷包里有一个小瓷瓶,是备用的外伤药,正好给曲凝兮的伤口做初步治疗。
它没有继续往外冒血珠,血迹隐隐凝结了。
在这过程中,曲凝兮并不安分。
没有了湿冷的衣裳,但她依旧觉得冷,本能朝着热源拱进。
身前紧贴着裴应霄,将自己完完全全缩进对方胸膛里。
裴应霄自幼习武,甚少有人知道他下了苦功夫,年纪轻轻一身阳刚内力。
日常穿着月白锦袍,以翩翩公子的面目示人,一旦脱下服饰,方能得见,劲韧结实的肌理,垒块分明。
可惜这会儿也没人看他,小姑娘一心把他当暖炉使用。
半点不顾虑被磨蹭之人在面对何种考验。
裴应霄搂着人,软到不可思议。
他温热的指腹捏住那白肉耳垂:“小晚瑜,孤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半眯着眼,一闪而过打了不少坏主意。
下一刻,瞥见了她手肘上磕肿的伤,不由抿唇……罢了,且先记在账上。
小骗子清醒的时候,吓一吓就能哭出来,她总要还的。
洞穴这等密闭空间,燃起火堆后,内部不透风,很快逐步升温。
曲凝兮抖了一会儿,就被裴应霄给捂暖了,小手小脚回温之后,呼吸趋于平缓,睡得安稳。
但她昏迷前记挂着事情,并没有一觉好梦,莫约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燃烧的火堆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面朝它的那半小脸,被长时间烤着,触手热烫。
曲凝兮抬手捂脸,合眼假寐的裴应霄立即察觉了动静。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不过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殿下?”曲凝兮一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
她轻咳了两声,便听裴应霄道:“估计会感染风寒,回去得喝药。”
他说话时,声音引起胸腔震动,清晰传导给与之相贴的另一个人。
曲凝兮已经感知到了触觉的不对劲,刚醒来的脑袋发懵,她撑着手爬起来,然后一低头——
“!!”
两大雪团落落大方地展露出来,一丝不遮,饱胀欲滴,那巍颤颤的桃尖,几乎就要碰上对方的腰腹。
曲凝兮浑身颤抖,轰然之间,粉霞从耳根蔓延到玉白的脊背。
极娇极艳。
下一瞬,木架上被烘烤到半干半湿的衣裳,落在她脑袋上,兜头盖住。
裴应霄难得没有出言戏弄,眸光沉沉,等她自己消化此事。
曲凝兮未放声尖叫,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她慢慢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后怕。
骤然落入冰冷的河中,她的心脏没有被冻住,反而让随后而来的惊吓与疼痛给刺激的,以为要死了……
她没有死,只是,只是和太子……坦诚相见了。
曲凝兮咬着唇瓣,不敢抬头,尚且待字闺中,就跟男子这样不清不楚……
这显然有悖于她惯来接受的教导。
若外传一字半句,光是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但是啊……她太惜命了,能够活着绝不想死。
在性命跟前,她难道要选择清白么?
那些男子,成婚之前弄出庶子都没妨碍,不过是家中长辈责罚一顿,而女子就得永世抬不起头来。
曲凝兮并非赞同婚前不规矩,然而事已至此,她得放过自己。
她没有错,错的不是她……
被看一眼死不了人的……
“起来穿好衣裳,我们该回去了。”
裴应霄一开口,吓得曲凝兮抖了一下。
就像是易受惊吓的小兔子,缩在衣袍底下,就觉得万无一失了。
他见状,挑起眼尾,意有所指:“小晚瑜,你迟早会习惯的。”
习惯什么?
曲凝兮不听,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只要此事不外传,就不是问题,谁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呢?
话虽如此,她穿衣裳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如平常利索。
好不容易把小衣给套上了,视野内忽然伸进来一只手,五指修长,掌心向上,搭着一条束带。
裴应霄:“你忘了这个。”
曲凝兮的脑袋上还盖着他宽大的袍子,这会儿没有掀开,看不清裴应霄的神色。
她莹粉色的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在她磨磨蹭蹭之际,裴应霄已经穿好了中衣,他把缠带递给她,朝着洞口走去。
道:“孤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他在里面,估计她多久都冷静不下来。
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不能太难为她。
裴应霄退开了,曲凝兮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松,豁然宽舒。
她也知晓事情轻重,眼看着外头天都黑了,不好多做耽搁。
比起追杀等大事,她这点薄脸皮都不值一提了。
曲凝兮勉强收拾好心情,并穿戴整齐,恢复原样。
她头发乱糟糟的,被烘到半干,等会儿出去过吹吹风就瞧不出落水痕迹。
至于狼狈,被追杀了,狼狈是应当的,还不知道东宫那边如何向陛下阐述此事……
曲凝兮心绪繁杂,捧着裴应霄的外袍走过去,低声道:“殿下,我替你更衣……”
她对他的感激,已经不止一句谢了。
他救了她一命,还没有直接回到帐篷,这是要替她掩盖落水一事。
别看明婳落水后拖着不定亲,好似活得跟以往一样洒脱,实则身为公主,私底下的议论一样不少。
许多人都在看笑话,说以后哪位公子倒霉迎娶公主,接了这烂摊子。
有些话总是难听的,还时不时被反复提起。
裴应霄回过头来,“你会更衣?”
曲凝兮被问住了,看一眼手里的男子衣袍,她道:“应该不难……”
她和爹爹不太亲厚,不曾替父亲更衣过,至于其他男子,更加没有接触。
曲凝兮抖开长袍,高高举着,给裴应霄套上,再取过腰带以及佩玉等物,手脚略显笨拙。
还有那把长剑,银白色缠丝剑鞘,冷冽精美,沉甸甸的重量。
裴应霄垂眸看着她忙活,目光落在额角的伤口上,开始跟她对口供。
“那些刺客全死了,便说你这伤是为了救孤撞到的。”
“什么?”曲凝兮微怔。
“曲姑娘以身犯险,救了孤,孤当郑重报答于你。”他轻笑,问道:“听懂了么?”
“听懂了……”曲凝兮一点头,她的角色从被救者转变成太子的救命恩人。
她揪着小指头,感觉不安:“撒这么大的谎,没问题么?”
以身犯险救下太子,她何德何能?
“孤说能就能。”裴应霄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何况,更大的谎言你都试过了,怕什么。”
“……”
……他指的是哪个?
裴应霄拿起一支火把,将剩下的火堆熄灭,牵着曲凝兮从洞穴出去。
今日没有月色,林木遮蔽,树影婆娑,一眼望去能见度很低。
幸好他们手里有一支火把,黑暗中的火光,叫人镇定许多。
但曲凝兮还是紧张,她第一次在这种时辰,逗留荒山野岭。
她顾不上矜持,手指紧紧地反握住裴应霄,唯恐自己被落下,或者身旁有什么蛇虫窜出来……
“你怕黑?”裴应霄侧目望来。
曲凝兮一摇头:“没有。”
她是怕黑暗中潜伏的猛兽,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哪里有,指不定前方荆棘里就蹲伏了一只。
他闻言,勾了勾唇角:“人比怪物还可怕呢。”
曲凝兮略一沉默,附和道:“殿下所言有理。”
“孤杀过不少人,”裴应霄提醒她,笑语嫣然的:“何惧毒禽猛兽。”
他这么一说,曲凝兮立即记起下午所见,他提剑砍杀,冷静且利落。
还有那个小宫女,不在人前犯下的杀业,不知几何。
在之前,她一味的恐惧,甚至脑补了不少太子残忍无道之事。
这会儿却依然紧紧抓住了他,没松手:“臣女不知殿下为何shā • rén,只知凡事因果相扣。”
谁不想做一个坦荡磊落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呢?
但有时,命运未必让你成为一块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