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没有资格想这些了吗?”
华妫容听到这句话,直接坐了起来。他生了一张极漂亮的脸,不耐烦的时候也是漂亮的,扭头看向还躺在被子里的昭懿,“你非要说这些?”
昭懿拥着被子慢慢坐了起来,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不是我非要说,我远嫁到你们巫国,成为你的少主妃,远离父兄,日后能依靠的只有你。五座城池已是大昭极大的诚意,你拿我的性命安危向我父皇索要另外三座城池,我夹在中间,何其为难?少主,求求你,好不好?那三座城池就罢了。”
这样的话,换来的是华妫容的拂袖离去。
“我记得你们大昭有出嫁从夫这一说法,你既要成为我的少主妃,就少惦记大昭的事。”
他连外衣和腰带都没拿,直接出了帐篷。留在帐中的昭懿坐了一会,才慢慢躺下。
跟人闹得不欢而散,却诡异地获得一场好眠,连梦都没做。昭懿醒来的时候先发了会呆,听到外面有动静了,便起身更衣。
出了帐篷,一眼看到华妫容。
他大清早赤手空拳在跟降楚对打,她不通武艺,只能看得出两个人都打得很认真,降楚应该没有避让,打得脸色通红,手脚也是不留情地往华妫容身上挥踹。
华妫容一袭深衣,头发被他高束其后,相较满脸通红的降楚,他的脸只是微微潮红,额间略有渗汗。他好像注意到昭懿出来的动静,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一看,就被降楚一脚踹中腹部,退了两步。
降楚见自己竟然踹中少主,还把人踹退了几步,不惊反喜,只是当他想再接再厉时,被华妫容一拳打中侧脸,再腹部一疼,也被踹退了好几步。
这场切磋最后以降楚的认输结束。
他跌坐在地,边揉着肚子,边说:“少主,不打了,我打不过了,我肚子饿得直叫。”
华妫容放下手,什么都没说地转身往附近的水源走去。
昭懿连续两日都起得比较晚,还好她昨夜提前备了水,只要烧热,再进帐篷里梳洗即可。
等她梳洗完毕,大队伍也差不多收拾好,准备上路。华妫容像是才冲洗过,他发尾都是湿的,甚至还在滴水,任其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昭懿从帐篷里出来时,他正准备上马。
“少主。”
一声不同于任何属下的声音叫住了华妫容。
他拉缰绳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转过头,眸底有些许不耐烦,“何事?”
“事”字刚说完,一块巾帕被递到他面前。
昭懿指了下他还在滴水的长发,“擦干一点会舒服些,这样湿着衣服也会湿的。”
见华妫容不动,她想了想,把巾帕往他怀里一塞,想转身离开去收拾帐篷里的东西,只是刚转过身,就被拉住手臂。
华妫容松开缰绳,抓着昭懿快步走进了帐篷里。他把巾帕重新递给昭懿,“你帮我擦。”
帐篷里的香薰镂空灯早就吹灭,朝晖无法完全照亮帐篷,帐中光线若明若暗。昭懿接过巾帕,什么都没说地走到华妫容身后,替他擦起长发。
他虽然过得糙,但这一头头发却很顺。昭懿擦到一半,又拿过梳篦,细腻地替他梳发。
待长发干得差不多,她微微探头问:“要冠发吗?我没有束过男子发式,可能做得不太好。”
拿着巾帕的手突然被握住,华妫容转过身,他低头看着昭懿,“我自己来。”
“那好。”昭懿说着想将手抽回来,可是试了两回,都没能抽成功。她的手被华妫容牢牢握着,这让她不得不开口,“少主?”
华妫容喉结微微一滚,仿佛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对着昭懿那双透着疑惑的双眸,“城池的事我不可能答应你,但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尽可能满足你,华冠丽服,金钗钿合,你想要多少都行。”
这已是他能给的极大荣耀,弱国的和亲公主,从古至今命运多舛,身家性命都由不得自己,更别提旁的。
可是听到他这句许诺的少女,却露出微微鄙夷的神情。
华妫容为之错愕,以为是自己看错,再想仔细看,她已经低下头,待重新抬起头时,一贯的脸上情绪是温顺的,只是话说的是。
“如果我只想你不要那三座城池呢?巫国已经如此强大,何必非要大昭那三座城池?”
华妫容猛然松开手,方才那点儿柔情化为乌有。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他冷笑出声,“你以为你现在仰仗的是什么?是你心心念念的父兄?他们若真疼你,就不该提出和亲不是吗?乖乖地割城让地,赔钱上贡,何必用女人来换太平。你们大昭出尔反尔,先提出和亲,又反悔用旁人替嫁,我当众带你走,那些大昭士兵在做什么?懦弱地看着,没一个人敢动手,竟没血性到如此地步。你的父皇,你的皇兄,难道没一个人想过你到我手里,会遭受什么?
他们到底是希望我会看在那三座城池的份上,待你好,还是希望你用你的美色迷惑住我呢?”
他眼珠子不是纯正的黑,大抵是血有一半蛇族的血,瞳孔边缘隐隐泛着金色,面无表情凝睇人时,诡艳又威慑。
“你只知道你们大昭割让城池,可想过你们大昭为什么会割让城池?是因为你们打仗输了,是我们巫国将士付出生命代价打赢了这场胜仗。在我们日夜操练的时候,你们大昭贵族在做什么?听靡靡之音,感春去秋来。
你们输了是你们活该,弱者想要苟活,就要有苟活的样,如果因为你一两句话,我就放弃唾手可得的三座城池,我要如何面对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你虽然嘴上说你是我的少主妃,但你心里从未这样想过,你不会替我着想,你心里只有大昭。”
华妫容扯过昭懿手里的巾帕,一把丢到地上,伸脚踩住,“这些也不过是讨好我的伎俩,虚情假意,令人疾恶,我华妫容还不至于缺女人缺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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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昨夜还闹得难看,而比昨夜更为尴尬的是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还要共乘一匹马。
昭懿自从被说了一通话后就没再主动开口,华妫容显然也无心情说话。
“少主,前面有一家客栈。”
降楚骑马凑近禀告。
“不住。”华妫容冷漠道。
降楚应了声是,举起右手手臂向前一挥,是告诉所有人今晚不休息,继续前进的意思。
他们其实早就习惯昼夜兼程,这段时间一入夜就驻扎休憩,他们还有些不习惯。
唯一不习惯的只有昭懿,但她没出声,哪怕脸色越来越白。
天色从黑转蓝,苍穹边缘慢慢透出红色,像是一把火从厚重的云层里烧出来,又像褪色的杏子,一点点地逼退盐粒般散落的落落晨星。昭懿抬手理了理经过一夜有些蓬乱的头发,又小心地动了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