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载道虽不欲再往太素正宗,钓叟也无甚怨言,又翻了一番船资,便送师徒二人穿过了云梦大泽。
登上岸畔,何载道恭敬一礼,言道一声:“谢过前辈。”
此时已是旭日初升,湖面升起薄薄雾气,钓叟只摆了摆手,掉转扁舟消失在了朦胧之中,何载道也不再停留,折身便大步往中原大地行去。
见状何轩追了两步上前,问道:“师尊,前往上玄仍是徒步?”
何载道应道:“这是自然。”
何轩心中虽有准备,面色仍是一垮。
灵宝宗位处泽西大地东南,师徒二人从颠倒山出发往云梦泽的漫长路途,于泽西大地而言尚不足三分之一,如此便足足走了十数年。
而中原大地乃是神洲中枢,其广遨近乎泽西大地的两倍,更号称有万国逐鹿,万种风情,何轩实不敢想,这再一走又是多久,是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徒儿已快忘了颠倒山模样了。”何轩嘟囔道。
何载道只道:“中原与泽西又有许多不同,你我皆需好好看看。”
“……”
果然,中原与泽西真的截然不同,甚至不似同在玄黄,同在神洲之中。
中原大地万国万邦,即使小儿也知上有仙宗治世,各国各城皆有上玄道观,家家户户都信道礼道,名山大川盘踞的不是上玄宗所册封的山神河神,便是附属上玄正宗的小型宗派。
到了神洲中柱脚下,那完全属于上玄宗治下的大玄朝,更是世人皆享道法福泽,丰衣足食,修道人在城池中肆意现身,甚至飞遁来去,凡俗之人也不见惊讶,只有尊敬。
玄朝的每一座城池,仿佛都是仙城坊市,执法巡弋的皆是道兵力士,官衙员吏多少都有修为在身。
自然这些人的修为莫说何载道,即使在何轩眼中看来,也称不上高明,但这与泽西大地的仙凡隔绝,云梦泽的世外桃源,已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难怪泽西大地那些勇于开拓天地,到过中原大地一行的旅人,会写下那些在泽西大地被人认为杜撰的游记,将中原万国形容为‘天土’,将大玄比为‘仙朝’,推崇备至。
自然,如此广遨的土地,无法计数的人口,即使仙宗治世也无从管辖到每一处角落,离神洲中柱越远便越是如此。
世事茫茫,山川历历,师徒二人一路行来见识了太多太多,仍不能知晓究竟何种治世理念才是上法。
如此到达玄朝,来到天柱脚下之时,已远远超出了何轩的预计,走了足足八十年。
自然一路之上走走停停,斩妖除魔,声张不平,祈雨襄福都做了不少,甚至何载道还曾教书讲道,收了一名记名徒儿……
但最耽搁行程的还是为了何轩的修行,不过往事如烟,倒也不需再提。
天柱足下,一道石阶蜿蜒而上,已然探入云中,单只视界之内便恐有万阶之数,而且陡峭至极,攀之有如登天之难。
不过称之为登天之阶也不为过,只要攀上这道阶梯的尽头,便能拜入上玄宗下院,习得粗浅道术,即使到此为止,来日也可到各地道观为执守,如能通过更多考验拜入上玄正宗之中,那更是实实在在的一步登天。
传闻之中,玄朝皇子如不能登上此阶甚至都不能为储,可见其份量。
所以这石阶无论时节,无论早晚,总少不了攀登的人影,不过这一日,却有两名格格不入的道人来到,拾阶而上,竟然云淡风轻,轻易便超过了许多登阶者。
这两名道人自然是何载道师徒,这万踏长阶对于凡人而言或许难如登天,但对二人却不算什么,考验道心的禁制亦难能令两人驻足,不过片刻,两人已在云雾之中,望见了那一座山门。
上玄宗!
简简单单三个大字,令何轩微微晃了晃神,却令何载道瞧了许久。
何轩缓过神来,见何载道似乎有些沉醉其中,也不去唤,独自行到山门之前,倒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稍候片刻,便见一名上玄弟子揭开云雾而来,见人先作一揖,问道:“见过道友,不知道友是何方修行,拜山还是访友?”
何轩微微一笑,回礼答道:“灵宝宗何轩前来拜会。”
那上玄弟子面色微微一变,从他放开的气息之中察觉了什么,态度顿时恭敬起来,道了一声:“请法师稍候。”
言罢匆匆而去,何轩也不见恼,没过多久忽有一名羽士翩翩而至,拱了拱手,言道:“宗阳子见过道友。”
“宗阳子。”何轩眉头微挑,这一位可是上玄宗近年颇有名声的真传弟子,由他亲自出迎,不可谓之失礼了。
不过没待何轩再做通名,宗阳子已微笑问道:“在下却未听闻过,灵宝宗何时出了一位名为何轩的真传弟子。”
何轩微笑道:“在下随家师游历神洲百年,近来才侥幸有所成就,还未曾回返宗门。”
“哦?”宗阳子微微一讶,目光又往何轩背后寻去,瞧见何载道,目中微微一束,问道:“不知尊师是贵宗哪位高功?”
何载道似乎恍然从‘上玄宗’三字之中醒悟过来,缓步上前,也不拿大让何轩代为介绍,自抬手一揖,通名道:“贫道灵宝宗何载道。”
“什么?”宗阳子吃了一惊,道:“竟是载道子当面,晚辈失礼,请尊者担待。”
何载道温和一笑,言道:“小友勿需多礼,今日是贫道携徒前来拜会,不知可方便么?”
宗阳子忙道:“尊者远道而来,我上玄岂有拒客之理,尊者、道兄请随我来。”
有本宗真传弟子带路,自是畅通无阻,宗阳子途中似乎传去了讯息,三人正式到得上玄门中之时,已安排好了依仗,备好了招待大殿。
何载道虽是温和性子,但他身为元婴三重大修士,更是灵宝宗道子,自无什么受不起的礼数。
三人到得大殿中落座之后,宗阳子才问道:“不知尊者、道兄前来拜会是为?”
何载道缓缓道:“同为玄门正宗,贫道对贵宗风采往之久矣,恰逢游历来到中柱,这才前来拜会。”
“另外贫道常闻贵宗钟道友之名,却一直无缘会见,今日前来拜会,亦有与钟道友交流之想。”
“哦?”宗阳子眉头微微一动,先是应道:“既是尊者前来拜会,我上玄门中定不能失礼,晚辈只是恰逢其会,稍后或许掌门真人便会亲自接待尊者。”
“至于钟师叔却可惜了。”宗阳子稍作思索,自感也非是什么绝密,便直白道:“我听闻钟师叔百余年前便去了玄都道场听道,已久未在门中露面了。”
“玄都道场?”纵使何载道之心性,听闻此言也不由微微讶然。
玄都道场,这名号若传到神州之中,或许也是闻者茫然,但何载道身为灵宝宗真传,却知晓一些早已不为人所知晓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