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除了天气又凉了些,还下了一场霜外,生活没有太大变化。
十一月末了,这荒诞的一年,也开始走向了尾声。
早上去轧钢厂上班,李源和娄晓娥先去了赵叶红诊室,洒水、扫地、擦桌子、拖地、打开水、泡茶,并去护士站取了今天最新的报纸来,甭管老赵看不看,弟子的姿态得到位了。
等赵叶红来了后,李源则抓紧时间,拿出最近积攒的几例病例,虚心请教起来。
赵叶红从业小二十年了,但她几乎从识字起就在医药行当里泡着,学识渊广,远非李源能比。
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让李源茅塞顿开,收益颇丰。
而赵叶红也看得出,李源确实用心了,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经验积累的飞快,表扬道:“确实用心了。”甚至还建议道:“李源,刚结婚,不用太急着工作。你已经是成家的人了,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要照顾好晓娥,不要一心埋头工作,忽略了身边人。”
李源不要脸自夸:“师父,您放心,我肯定把过日子放头一号!您问问娥子,她哪天不是打睁开眼就乐?一直到睡觉才合上嘴的?”
娄晓娥居然没骂他,还嘿嘿直乐。
赵叶红看着无奈好笑,道:“好吧,只要你们自己觉得日子好,那就好。对了,你家里那边怎么样了,几个嫂子都生了吗?”
李源笑道:“二嫂、五嫂生了,都是儿子,三嫂、四嫂和六嫂也这几天了。估计也都是儿子……啧,我家快成少林寺了。”
赵叶红呵呵笑道:“伱家孙辈犯土字,现在起名儿都难了吧?”
李源哈哈乐道:“是,单字不够用了。我叫李源,我三哥家的小子也叫李垣,一个土一个亘的垣。上回我爸妈来,我爸就发愁问我该咋办。我说好办啊,不就是行土吗?直接起仨字的名,中间加个土字就行!我爸觉得有道理,所以往后生再多也不怕。”
赵叶红无语,娄晓娥更是惊惧,她无法想象,自己儿子叫李土X会是怎样可怕的未来!
李源宽慰道:“别怕,咱们孩子已经占了一个好名字,叫李幸。能当咱俩的孩子,是他最大的幸运。”
娄晓娥俏脸飞红,眼神和李源黏连在一起,道:“李幸?好,就叫李幸!也是我的幸运……”
李源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扭头看去,就见赵叶红目光锐利的盯着他。
李源忙干笑了声道:“师父,您忙,我和娥子先走了。”
赵叶红摇了摇头,道:“等一下……”然后就见她身体前倾,罕见的压低声音道:“你师爷在城东辛寺胡同那边,还有一套二进小院空在那。你家里那边要是艰难,就让你母亲带着你几个嫂子和孩子到城里来住。你这一年都在攒粮,应该够供给她们吃了吧?”
李源道:“够够。不过,还没到这个地步吧……”
赵叶红叹息一声道:“你接触的事还少,不知道外省现在已经……总之,想要孩子养的好,最好还是接上来。坐月子的女人怎么吃大锅饭?几个粗粮窝头,吃着喇嗓子,哪还有奶水?正好现在搞私房整改,你们家人住进去,也算是帮我看看房。房子对外就说是我送给你的,等将来建国结婚了,你再还给我。里面有几床被褥,你月香姐上个礼拜去晒了几天,够用。”
李源笑道:“师父,您就不怕碰到一个白眼狼赖着不还啊?”娄晓娥陪着干笑。
赵叶红都懒得理这惫赖货,道:“中午去你孙叔那拿钥匙,下午请假,去乡下把你几个嫂子接上来,最好连你母亲也一起,有个照应。现在大食堂里都是杂粮,家里连锅都不许有,更别提粮食了。孩子接上来后,我们这边每月也能接济一点副食品。”
所谓的副食品包括:禽、蛋、菜、鱼、果品、食糖、碱面以及儿童副食品糕干粉、代ru粉等。
这些在农村的供销社,已经不用去想了……
李源道:“那倒不用,这些东西我悄摸备了一年了,地窖里都搁不下了。那师父,我下午请个假,把人接上来。”
赵叶红点点头道:“去吧。”
看着这师徒二人,娄晓娥心里忽然莫名触动。
这份信任,实在是动人啊……
……
中午在北新仓五号院吃了午饭,安排娄晓娥午睡后,李源去了九号院。
手里依旧拎着美食,一份羊头肉、一份芝麻酱烧饼。
张冬崖见着这两样,高兴的嘿了声,还讲起典故考究起来,道:“还成。老四九城人讲究吃秋,何谓吃秋啊?”
李源想了想,道:“贴秋膘儿?”
张冬崖哈哈笑道:“没错,话粗理不粗。老话说,入秋补得好,冬来病不找。刚过夏天,夏天天气闷热没胃口,一夏无病三分虚啊。等秋天庄稼熟了,京郊的苞谷、稻谷、高粱、大枣、核桃、梨都熟了,咱老百姓胃口也好了,就开始讲究吃了。那么多吃的里头,羊头肉属顶个儿的!不贵,老百姓爱吃。所谓十月燕京冷朔风,羊头上市味无穷。盐花洒的如飞雪,薄薄切成与纸同!”
李源一边站稳桩架,一边笑道:“师父,下回给您买月盛斋的五香酱羊肉!”
张冬崖摆手道:“算了,又不是地主老财,谁家还能天天这样吃?还有闲钱,去宣武门内大街元长厚给我称二两高沫就成。喝茶还能多指点你两句,吃肉就顾不上你了。”
李源哈哈笑道:“那就平时喝茶,礼拜天吃肉!别的师父收徒传艺,总得考察三年。您一天没考察,我也得有自觉性,不能让师父吃亏不是?”
张冬崖顿时乐道:“嘿,你小子!我还不是你师父呢,甭来这套。”
话虽如此,老人却还是格外的高兴。
指点了李源几句后,李源道:“师父,这传统武术在现代战争中,还有用吗?虽然说个人的勇武在面对枪炮时,肯定势弱,可我总觉得,这种能强身健体的技击术,一定还是有威力的。”
张冬崖嘴里吃着美味的羊头肉,听闻此言后笑了声,道:“小子,你知道唐满洋吗?”
李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张冬崖吞下口中羊肉后,没有急着吃下一口,而是眯起眼来,似乎在回忆那段还未远去的硝烟岁月:“他是朱彪的手下,六十三军一八八师五六三团三连的连长。朱彪那会儿,是五六三团的团长,那是一支英雄的部队。除了三连闻名天下外,八连也非常了不得。打铁原的时候,八连只有几十个人,硬是在一个小小的阵地里坚守了四昼夜,击退美骑兵一师一个加强团的十几次进攻,毙伤敌军八百余人。
那可是老美引以为傲的王牌师,事前谁敢想?
为了这,八连连长郭恩志回国后,几次受到伟人接见。
如果说郭恩志是典型的正面英雄,那唐满洋和他的三连就……啧!
三连的人不是犯错误被降级的,就是在解放中收编来的。
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练家子!”
说到兴起时,张冬崖“滋儿”了一口二锅头,放下酒杯后,独臂摸了摸剃着光头的脑袋,眼睛圆睁道:“唐满洋外号天杀星,一把德制驳壳枪,一把鬼头刀,练的是关西刀客的刀法,那真是天生杀星,就凭一把鬼头刀,穿插敌后跟家常便饭一样。
脑子也好使,最爱干的活儿,就是逮一个英国俘虏,然后四处找美军杀。
他管这叫带着老子打儿子,因为他听说英国人是美国人的老子,就要当着老子的面,宰杀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