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目光阴沉如水,掠过冯去疾,落到蒙毅的身上。这位老臣年纪大了,终究还是失去了昔日的锐气。
蒙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始皇帝身侧的皇长孙赵郢,见赵郢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意外,又或者是劝阻的意思,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沉声道。
“陛下,微臣以为,如今之计,稳妥起见,当立即调离河东郡尉,派忠贞之士,接手河东郡防务,同时,调集上党、三川两郡兵马,封锁河东郡上下通道——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一击,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始皇帝闻言,不由嘉许地看了他一眼。
“善!”
冯去疾:……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非常自觉地退到一旁。
……
谶言案调查无果的御史,屁股都没来得及沾地,就被始皇帝再次撵往了河东,让人意外的是,与之同行的,还有刚刚跟着皇长孙殿下立了大功,晋身为驷车庶长的韩信!
这位军中崛起的新秀,出任的第一个官职,就是河东郡的郡尉!
镇守一郡,与郡守平级的gāo • guān。
这升迁的速度,让人羡慕不已,不过,这种用人的手段,也很始皇帝。对于始皇帝来讲,超擢使用年轻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大家也没人会蹦出来,跟始皇帝谈什么资历,程序之类的鬼话。
基本上,他老人家觉得可以,那就真的可以了!
被调回咸阳听用的河东郡尉景赋,也自以为自己是遭遇了池鱼之灾,没有多想,已经开始提前做着与韩信交接的准备。
没人敢在始皇帝的任命下打马虎眼。
没人知道的是,同样在皇长孙河西之战中立了大功的大秦说书郎张良,这几天也接到了一份让他触目惊心的材料。
河东郡,一十六家贵族的罪证!
十分详实的铁证!
他出身故韩相国之家,本身就是出之顶级的贵族,自然知道那些贵族豪门背后的龌龊,只是简单地扫一眼,就知道这些罪行绝非捏造。
其实——
这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别管多么光鲜的权贵豪门,别管给自己披上多少层仁义良善的外衣,一个家族,想要发展到华屋广厦,良田万倾,出则高头大马奴仆随行,入则锦衣华服钟鸣鼎食,就少不得吸髓吮血鱼肉乡里!
中间的区别,也许就在于,有的人,会顾惜家族的声名,手段隐蔽一点,柔和一点,博一个良善之家的名誉,有的则简单粗暴,人人侧目,如此而已。
表现不同,其实一也!
但这在这个时代,是常态,尤其是出了关中,进入山东六国之地,没了大秦律法强有效的干涉,这种情况,便变得尤为严重。
政令不下乡。
是朝廷与地方势力之间的一种默契,也是底层无数百姓的血泪和无处申诉的委屈!
其实,始皇帝实行郡县制,从郡而县,从县而乡,从乡而亭,从亭而里,从里而什,从什而伍,自上而下,试图把政令深入到乡野户头的制度,严重挤压了贵族和地方豪强的生存空间,这也是大秦为什么会被群起而攻之的真正原因之一。
真要是想要追究细查,谁家的屁股底下能真正干净?
所以,张良之所以感觉触目惊心,并不是这些罪证让他们多么的吃惊,而是这件事背后所透漏出来的巨大的信息。
朝廷要对河东郡的贵族和豪门出手了!
一十六家,无一不是河东郡最顶尖的豪门……
张良不由微微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挂起官印,连夜而逃。
皇长孙殿下,让人把这些交给自己,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这是想利用大秦说书郎,把这些罪证以最快也最直接的方式公之于众,shā • rén诛心,把这十六家显赫一时的河东贵族,彻底的打落尘埃,钉在人人唾弃的耻辱柱上。
再无翻身之地!
比单纯的抄家灭族,更加狠毒百倍!
而自己……
经此一事,自己,包括自己背后的张家,将彻底不容许天下权贵之家,成为权贵之中的叛徒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