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闻言,心中震动。
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蒙恬递过来的朝廷诏书。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而且,这个诏书没有任何的问题。
岭南三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这三郡,虽然幅员辽阔,然而却均未设秦朝通行的官职郡守,而是以“尉”为一郡的最高长官,不仅统兵,而且兼管民政。
权限极大,跟大唐玄宗后期的节度使有些类似。
南海郡第一任郡尉任嚣,赵佗为辅。
而今,任嚣离任,他没能成功转正,反而空降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蒙恬,于是,他又成了老二。
哪怕他心中再是不甘,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如今,他就是南海郡的副将。
如今朝廷在南海郡治下发现了一种可以一年三熟的稻种,一种足以改变大秦粮食现状的好粮食,派他这位副将亲自负责,再正常不过。
难不成,还能让主将出去跑腿,他一个副将在家坐镇?
这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诺!”
赵佗肃然一礼。
“末将即刻出发,保证完成任务……”
“赵将军不愧是国之干城,忠心国事,雷厉风行……”
蒙恬如一位敦厚的长者,笑容温和地勉励了几句,赵佗对这个抢了自己郡尉位置,又蔫不拉唧地不断蚕食自己手中权力的蒙大将军,委实提不起多少亲热的兴趣。
“将军谬赞了,为人臣子,不过尽心而已——”
赵佗说完,拱了拱手。
“末将这就去了……”
既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赵佗干脆利索地转身就走。
事关大秦新粮推广,若能漂漂亮亮的完成,那也是大功一件,甚至是可以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对自己来讲,未必,不是一个转机。
看着毫不犹豫,就领了诏书,大步而去的赵佗,蒙恬心中不由暗自点头。
且不说此人熟知兵法,在平定岭南之中,屡立战功,能力出众,对百越诸部也颇有手段,单就这一份果决,就异于常人。
不愧是能够让皇长孙殿下亲自点名的人物。
不过,至今,他也想不明白,皇长孙殿下为何对此人如此忌惮,需要特意叮嘱自己,尽快削弱此人在岭南的影响。
甚至,做出了针对极端情况的安排。
不过,想不明白,并不影响他去做——甚至,哪怕是皇长孙殿下不叮嘱,他也未必不会去做,身为三军主将,一郡郡尉,他没有被人架空的习惯。
虽然,从他内心讲,他对此人,还是非常欣赏的。
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
这样部下,谁不喜欢?
但皇长孙殿下就是忌惮,他甚至怀疑,这份诏书背后,未必没有皇长孙殿下的手笔。
但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一定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尽快把整个海南郡的势力统合在自己手里,彻底剥离赵佗在这里,尤其是军中的影响。
这支军队,已经有了太多赵佗的印记。
没了赵佗的掣肘,这些事情,对他来讲,已经易如反掌,其实,若不是考虑到赵佗在岭南和军中的影响,自己也不想做得太绝,惹人非议,他早就能做到这一步了。
赵佗说走就走,当天就点起一支人马,直奔象林县。
经营岭南数年,他和任嚣的精力,主要放在稳定岭南局势上,还真没有怎么关注象林县这种弹丸之地。
这种荒僻的地方,有能抗旱高产,一年三熟的稻种?
……
岭南的变化和赵佗的反应,并未出乎赵郢的意料之外。
毕竟,如今始皇帝仍在,赵佗就算是有野心,这个时间点,他也未必敢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只要他不想找死,自然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上,若是始皇帝不死,历史上真的未必能有那么多的野心家,也未必会有那么多人敢揭竿而起,抵抗所谓的暴秦。
起码,那位在泗水郡混得风生水起的刘大亭长,就未必敢有那个作死的心思。
但历史没有如果。
只有结果。
而赵郢目前所做的一切,就是试图在这个果子结出来之前,去改变它。
这几日,咸阳城风云变幻。
一场暴风雨过后,无数人头落地,曾经最受始皇帝宠爱的十八公子胡亥也黯然收场。处于漩涡正中心的皇长孙殿下,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声势大涨。
无数资源,蜂拥而至。
虽然他试图拒绝,也无法改变大家的热情。
十八公子一倒下,曾经一度云诡波谲的局势,瞬间明朗,整个大秦,已经没人能阻皇长孙殿下的崛起。如今要么被始皇帝驱往上郡的长公子被召回咸阳,要么这位皇长孙直接跨过长公子,走上前台。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皇长孙的崛起都已经是板上钉钉。
故而,在始皇帝有意无意的推动下,许多原本属于十八公子胡亥的势力,开始迅速向赵郢这边靠拢,为此,张良忙得不可开交。
十八公子手下这群人,鱼龙混杂。
赵郢自然没有全盘接受的心思。
熟读历史的他,清醒地知道,恩宠有时而尽,哪怕是自家大父,对自己有再多的恩宠,他也不能去触碰一个帝王的底线。
故而,除了极个别看得上的人才之外,他大多都是勉为其难地收下孝敬,好言安抚几句,就把人打发了。
至于,谁可用,谁不可用,谁能选择,谁不能选择,这就是身为冠军将军府府丞的张良的责任了。
而他,只负责收钱。
他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所谓的收钱收到手软,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真的收到手软。
说日进斗金,那都是谦虚。
短短数日间,他竟然就收到了几十万钱,几乎抵得上大秦整整一年的赋税。
简直触目惊心。
这可是一向以律法严苛,吏治清明而著称的大秦。
当然,并不是所有送礼的人,都有问题,有的人,世代富贵,家财万贯,那都是一种谦虚的表达,出手向皇长孙殿下稍微表示一下,那也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无论出于那一种目的,赵郢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都笑眯眯地收了。
“殿下,这些钱财,实在是太多了……”
说到这里,张良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恭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