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停下车,不禁纳罕地道:“短短一年间,街陌上怎么多出了这么多车马?”
两名署役一左一右走近车旁,左边的张弛笑道:“署令岂会不知?这全是杨骏的‘功劳’。去岁先帝驾崩之时,杨骏曾下令:‘预丧事者皆进阶一等’,这一诏令不要紧,等于是洛阳城内半数的官员都提高了一等的待遇,车驾方面自然也要跟着提高,原来没车的配上了犊车,原先用犊车的坐上了安车,更有编制之外的,家中有钱,也趁着这场风气置办车驾,风光起来。”
“这还了得,我天朝是讲礼制的,这样一来,乱了分寸不说,街面上的道路俱被他们占了,横冲直撞,闹得普通百姓们纷纷躲藏不迭。况且杨骏的那道诏令本来就是荒唐至极的,早该废除的了,焉可继续贻害下去?我今天必要将此风刹一刹不可。”
“得过且过,我劝署令还是不要管这闲事的好。前任何尝不是这样想,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刘宝在右车旁劝说道。
舒晏冷笑一声道:“我舒某做事向来尽职尽责,既然领了这个车府令,就要做好这任差事。这事我管定了。”
忽而听见呼喝之声,只见一辆犊车缓缓驶来,四牛并驾,朱轮赤帷红屏泥,除了白色顶盖和蓝色舆台之外,通体皆红,车辆前后更有数位骑马的仆从拥护,开道断后,百姓们纷纷避在路边。舒晏跳下车,挡在车前,御夫忙将辔绳一揽,停下车来。他的主人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内,怡然自得地观赏着街景,忽然没经自己命令,车却停了下来,刚要动问,就见车前站着三人,看其装扮知是太仆寺的人。遇到有司稽查,他却并不紧张,缓缓下了车。舒晏观察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头戴缁布冠,服履华美非常,却并非官服,一看就是个不在职的世家子弟。
“此乃何豪何公子,其先父乃是开国功臣,被封为郡侯。父亲死后,因其是庶出,爵位被其嫡长兄袭得。何豪生性放荡,不喜为官,但很受他父亲爱惜,遗产多有偏向,以致家财无数。”
舒晏看了一眼流利叙述的张驰,笑道:“看样子,你们是认识的喽?”
张弛愣了一下,嘿嘿地笑了笑。
何豪冲舒晏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这位官人有何贵干,拦住在下去路所为何事?”
舒晏也一拱手:“在下新任车府令,正在稽查过往车驾,请问这位公子,身系何职,什么品秩,可是当朝士卿?”
“我何某未曾为官,没有封爵,更谈不上品秩俸禄。”
“车行仪仗的级别都是有明文规定的,连当朝公卿都要遵守,不敢擅越,你作为一介百姓,本应该轻车简从,为何这般招摇?”
“执法必先知法,你既然作为新任车府令,我且先问问你,我到底哪里不合礼法了?”
这是在考验自己的业务水平啊。舒晏轻轻一笑:“先是你的众多骑从,前呼后拥,好不张扬。”
“这有什么办法,我家的仆从多,带自家的仆从上街,不算违规吧?”
“你家的仆从多当然不违规,可是你纵容他们吆街喝道,所到之处,百姓纷乱闪避不迭,这就不应该了吧?”
“呃……”何公子虽一时无话,却将头昂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