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甲士突门闯了进来,吓得仆妇姬妾们四处躲避。石家毕竟是大晋的一等豪族,开国八公之后,即便如今犯了事,也没人敢太过放肆。为首的一位参军先来到石老夫人面前,施了半礼道:“小人奉命行事,请老夫人莫怪。”
石老夫人乃是朝廷命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失了风度,让别人笑话。她完全无视那参军,只漠然地道:“尔等不可鲁莽,我自然会跟你们走,石府上下也任凭官家处置。只是我这女儿不许你们动。”
那参军看了芷馨一眼,对石母道:“老夫人,这我可做不得主。小人奉命抄没尊府,上面有交代,不可漏掉一人。”
“可她已经嫁给施家比玉公子,不是我石家的人了。朝廷律法明文规定,凡出嫁之女不受母家连坐,这你不知道吗?”
“这个......”那参军听了石老夫人的话,怔了怔,然后冷笑道,“谁都知道令媛一直是在后宫中做女博士,新近才出宫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嫁人了?而且施家比玉公子尚了永安长公主,乃是堂堂的驸马,老夫人此话莫非是欺骗小人无知吗?”
石老夫人却将眼一瞪:“谁耐烦与你扯谎!我女儿虽是新近出宫,可她与施家的婚约是早就决定了的,只等她出宫来就行了纳征之礼。而且这个纳征之礼更是永安长公主亲自主持的。如若不信,你们可以去施府问长公主去!”
那参军见石老夫人说得有板有眼,一点不像扯谎的样子,可是事关重大,自己不敢冒失决断。正在犹豫不决,忽见馨博士走过来,冰冷、平静中透着决然:“老夫人根本就是在骗你,我根本就没嫁施家公子,请你们将我也一起带走吧!”
......
一路上,舒晏代替小默坐在囚笼里,直到临近洛阳才将身份互换了过来。其实,舒晏这一路上心里乱得不行,十分矛盾,既希望快点到洛阳,又害怕到洛阳。到了洛阳,就意味着能与芷馨相见。他跟芷馨的情感,早已超脱了朝思暮想的范畴,能与芷馨相见,是他抛却半生都愿意、都值得的事。可是他又担心小默的罪行不能得到解脱,到了洛阳,基本就意味着小默将要受到明正典刑。
不管他愿不愿意到洛阳,总之,凡事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从宣阳门进了洛阳城,但见街陌依旧,只是人物景致比以前萧索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出使大宛的这段日子,朝廷发生了数场zhèng • biànfēng • bō,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大晋的根基,连洛阳城中的普通百姓都受到了影响。
来不及感慨朝廷大事,即便自己的私事,关于小默的生死,到了此时,他除了担心,基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囚笼载着去了廷尉大牢。自己则先去跟早几日抵达的赵顺会合,然后回到了下舍安顿,打算明天一早再去面见皇上复命。
刚将屋子打扫好,忽见一人急匆匆地跑来,进门就大喊:“哥哥,你可回来了!”
舒晏扭头一看,原来是若馨。他知道若馨是因被举为孝廉而来到洛阳的,只是两个人还没有见过面。对于若馨的前程,舒晏向来是十分关心的,这一见之下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策试通过了吗?”
“通过了。”若馨简单地应着。
“是嘛!”舒晏感到欣喜,又问道,“中正品状怎样?授了官没有?”
“中正只给了六品,并没有授官。”
“只给了六品?施惠这老贼实在是太过分!”舒晏将施惠骂了一句,刚要再说什么,却见若馨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上面。
“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舒晏猛然想起来,不等若馨开口,抢先道:“我更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而且这是件对你、对我来说都无比重要的天大喜事——你的姊姊她还活着!我们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
本以为若馨听到这个消息会欣喜若狂,谁知他不但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反倒愈加增添了愁容,“她现在虽然活着,却马上又要死了!”
舒晏听了此话,既诧异又糊涂:“怎么,你也知道你姊姊还活着?”
若馨点点头。
“那她怎么又要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若馨就把姊姊派遣芍药暗中到汝阴联络自己,以及石家因贾党受到牵连而被收没的事向舒晏说了。舒晏若失魂魄,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不容易将小默找到,小默却被牵扯成了谋反重罪;魂牵梦萦十年的芷馨,还未等见上一面,也被家族重罪连坐!他已经快要发疯:我舒晏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舒晏与若馨自小都是孤儿,两个人相依为命。若馨更是一直都把舒晏当成自己的主心骨。舒晏给他的形象向来都是果敢乐观的,他从未见到晏哥有过如此迷茫无助绝望的样子。
“哥哥,你要提起精神来,要想办法救我姊姊啊。”
救,我拿什么救!但我不能不救!哪怕有一丝希望,一口气在,我都要救她们。舒晏听到这个在自己的保护下已经长大成人的兄弟的劝慰,瞬间振作起来:“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这样放弃。必须要救!”
是时,舒晏回洛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他成功从大宛带回了汗血宝马,对他无不敬仰有加。第二天,舒晏来到太极殿外等候上朝,无论高门贵戚还是文武大臣,所有人见了他都暂时放下了以前的那种傲慢冷漠,主动跟他寒暄几句。
舒晏谦恭地跟众人一一搭话。
远远望见阊阖门外驶来一队仪仗,旌旗伞盖醒目招摇,导从骑士左右开道,当中一辆驷马安车,后面一众金甲武士紧紧护卫。舒晏觉得纳闷,这种仪仗阵容基本跟皇帝出行也差不多少了!谁这么大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