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和若馨就将在洛阳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舒晏带有几分惭愧地对夏春道:“当年是夏公公举荐我为孝廉,才得以到洛阳入朝为官。如今却黯然归来,实在无颜面对你老人家,更有负家乡父老的期望。”说话间,舒晏现出少见的愀然之色。
夏春听了舒晏的话,也难免感叹,良久才道:“泰始元年,武帝受禅,代魏建立大晋,得到了天下人的拥护,也的确曾带来一丝光明,连你祖父这样的忠于前朝的遗老也放弃了对司马氏的偏见,同意你进入仕途,效忠朝廷。谁知那只是昙花一现,司马氏一代不如一代,朝政之昏暗比之前朝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祖父同意你入仕的本意就是为君为民,而非gāo • guān厚禄。你,还有若馨,能有这样坚贞不屈的气节难能可贵,正是你祖父想要的,我又怎能怪你呢?相反,你们若是随波逐流,甚至助纣为虐,不但你们的祖父及父母不能瞑目,家乡父老也会以你们为耻。洛阳乃是是非之地,你们回来也是好事,有多大舞台就施展多大本事,真能造福家乡百姓也是一大功德。”
此番话令舒晏及若馨惶惑的心得到了极大抚慰。一老六少一边走一边说,已经进了庄内。先是到了若馨门前。但见门户凋零,荒草满庭,一股凄凉之意涌上众人心头。尤其是芷馨,经历十年变故,想起幼时往事,今朝回归,却是这般凄凉场景,当场忍不住悲咽起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
舒金略有些尴尬道:“哥哥嫂嫂们回家,事先也不说一声,要是知道你们这一二日回来的话,我替你们提前收拾收拾也好啊。”
夏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责怪道:“还是你小子懒惰了,要是每隔一段时间收拾一下,何至于这样?”
舒晏理解舒金的意思,笑道:“这不怪你。家就是要有人住的,没人住的话即便是高屋广厦也难免破败。这不须愁,我家作为庠学学馆,经常有人,想必不至于此,我们大家动手,就先替若馨收拾一下。”
大家应诺,芷馨也止住了哭声。七手八脚,除草的除草,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半个时辰的工夫,收拾了个大概,可以先行将就入住了。
尽管对生养自己的这个家感情深厚,然而如今有了弟媳,这里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芷馨在屋内流连了一番,便与小默一起跟着舒晏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
有人住的房子往往比没人住的房子保存得更好。一是因为有人住的房子经常开窗开门,能够促使室内空气流通,不至于让房顶和墙皮受潮发霉腐烂;二则,没人住的房子里面往往会进驻一些鸟雀鼠鼬之类,久而久之势必会对房子造成毁坏,而有人居住的话则自然会趋避这些鸟兽;三则,房子有人居住,万一发现哪里房顶漏了水,哪里墙壁有了洞,都会及时修理,避免进一步损坏。而没人住居的房子,只能任凭漏洞越来越大,直至倒塌。
舒家原本就比韩家的房屋质量好些,再加上作为庠学,天天有人打理,看上去还算整洁。但也不过一个庭院数间茅草房而已。在这里,芷馨仿佛看到了原本幼时的影子,不住地感怀。
站在门前,舒晏对着小默道:“这就是寒舍了,是不是有一点失望?”无论什么时代,女子第一次去男方家,双方都是忐忑的。女方要被男方家人审视容貌性格、言行举止。女方则要审视男方的家资环境,房产则是第一位的。
小默身为酋长之家,要是论珠宝资财,舒晏根本无法比拟。可是若论房子,普通羌民的居住条件比起舒家庄的普通居民来说还要原始一些。对于眼前的房子,小默早有预料,当然并不觉得简陋,“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些,我失望什么?”说完,便抢先进了院中,拉着芷馨左看看,又瞧瞧的。
舒晏和舒金扶夏亭长下了驴,一起步入院中。每次回家,总能听到学童们朗朗的读书声,可这次见到的却是孩子们在满院子疯跑,只有寥寥的几点读书声,却也没见助教的身影。突然,夏春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芷馨和小默也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三间正房,其中的两间用作学馆,一夫二妻,可怎么住?
自己家的事,舒晏当然比别人更早预想到了,不过他也没有好办法解决。试着问夏公公道:“我当初将自己的房子用作庠学,只是权宜之计。都十年了,郡里还没有帮舒家庄建庠学吗?”
“我每年都向上面申请一次,可是上面总是推脱,我也没有办法。”夏春叹了口气,“还有呢,我们的庠学助教已经好几日没来了。”
“怎么会没有助教?我听若馨说,他去洛阳后,是一个临近村的老儒接替他做了助教。是个有些年岁的人了,不可能另谋高就,怎么会不来了呢?”
“恰是因为偌大的年纪,新近不知得了一个什么症候,就卧床不起了。孩子们好几日都是自发的读书呢。”
“我一到家就觉得不对劲,只是一时没来得及问。孩子们天生贪玩,没有助教,怎么可能好好读书?”
“前一两日还只少数几个孩子调皮,到后来,就引诱的大多数孩子都不好好读书了。家长们对此很不满意,有的家长宁可让孩子在家里帮着干活,也不放他们来此读书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邻村的妇女将自己的孩子拽了回去,一边走还一边唠叨:“在这里读个什么书,还不如给我回家打草,可算白花了我的钱了。”
舒晏见此状况,愈加忧闷,学舍还在发愁,助教又没有了着落,这可如何是好?又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却还有更紧迫更现实的问题。
“晏儿啊。”夏春一脸无奈地对舒晏道,“这里是你唯一的家。你孑然一身的时候还好说,可如今你有了家口,情况就不同了。你们千里迢迢的这么辛苦,今晚的住宿问题必须先解决了,好好歇一歇,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想办法,急不得。至于学童读书的事,我看就先停一停,反正眼前的情况如此,没有助教也读不成什么书。”
舒晏一听也对,只得先解散了学童们,并告诉他们这几日暂时先不要来此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