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首领这副模样,周围的弓弩手们彼此相视,同样笑得很是鸡贼。
接着就听李神弦不假思索答道:“排在头一号的,自然是那些舞蛇矛弄大枪的所谓绣岭虎骑!”
“领头的那个名叫左药师,修为跟我老李半斤八两,却仗着自己的出身,一向最是猖狂无礼,总想要骑在咱们巴州儿郎的脖子上拉屎!”
“营尉初来乍到、威严未彰,正该拿此人开刀,给各地来的军汉们一个厉害瞧瞧!”
闻听此言,齐敬之抿起嘴唇,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这世上之事最是来不得想当然,哪里就如戏文里一般,动不动就来一出英雄相惜、纳头便拜?
他方才固然是大发神威、以一敌百,又慷慨赠宝、施以恩遇,身后还有琅琊君的虎皮大旗撑腰,但若要说李神弦因此就畏威怀德、心服口服,以至于果断率众投效、从此死心塌地,怎么想都还是太过草率儿戏。
其实因为心烛丁火的缘故,李神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论是神情的每一次微妙变化,还是语气的每一次细小起伏,都在少年心相神念的映照之下,端的是纤毫毕现、无有遗漏。
李神弦此人的确算是个性情中人,投靠之举亦是发自真心,只是这真心并不那么纯粹。
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其说是李神弦被他齐敬之降服,倒不如说是这些巴州军汉本就急需找寻一座靠山,结果正好碰上了来头不小却又孤身赴任的少年营尉,偏巧双方又看对了眼,于是便上演了一出遭逢明主、豪杰归心的戏码。
眼见自己只是出言略作试探,对方就毫不犹豫地咬钩,齐敬之心念电转之间,已是将这些人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心里一旦有了底,他此前的荒诞之感便消散了大半,反而因为这种颇为新奇的经历而心生喜悦。
虽说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齐敬之并没有驾驭豪杰、统帅军伍的经验,但枕中梦里的鹿栖云有啊。
纵使有关鹿栖云的记忆未必能作数,但齐敬之作为曾经的山中猎户,对于训犬熬鹰的手段却也听过见过不少,可以尝试着触类旁通。
至于他今后是将眼前这些人彻底收服成麾下鹰犬,还是为其反噬、落得个惨淡收场……便如鹿栖云的师尊罗真人所言:“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
事实上,齐敬之自己的师尊玄都观主命小徒儿下山游历红尘,其用意同样在此。
唯有居荣禄之场、履忧患之地,却能做到意志不磨、道心不易,方有机会成就一只冲天之鹤。
于是,齐敬之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神弦:“你也知晓我是初来乍到,如今形势未明,就贸然得罪左药师那等人,岂非太过不智?”
李神弦察言观色,心底便是一凛,连忙道:“不敢欺瞒营尉,我老李之所以要撺掇营尉出手,打落左药师那厮的嚣张气焰,虽有私人恩怨在其中,但同样也是替营尉着想。只要营尉能将此事做成,定会愈发被大司马看重!”
“哦?”
听到此处,便是齐敬之也不免心生好奇:“这是个什么缘故?”
李神弦立刻抖擞起精神:“左药师那厮自称大齐宗室之后,却又整日替佛门张目,带着手下骑卒日日供奉什么劳什子的深沙大将,将好好的钩陈院搞得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