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管理?
林双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黄彬捞过案头放着的一盒档案,指尖扣在上头似开未开。
“我看你来机构也有三年多了,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林双一时被问住了。
不同于部分“从一而终”的同工(注①),毕业于行政管理专业的她,在企业里做了一年多的经理助理,才辗转进入社工行业。从妇女、青少年项目,再到如今的“长者关怀”,也算是在常规的社会工作项目里轮转了一遍。按照机构的晋升机制,的确是可以往管理层过渡了。
黄彬见她有些懵,又问道:“还是说,你想一直做一线的服务呢?”
林双疑惑地偏了下头:“在一线做服务,有什么不好吗?”
黄彬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他。
他松开手里的档案盒。那里头,有机构所有的结项存档。他认真翻看过,也调阅了项目人员的入职登记表。林双是一线项目人员里服务意识最强,项目报告撰写最规范,也是执行痕迹(注②)保留得最完整的。以她的工作年限和业务能力,无论是走专业晋升还是管理晋升(注③)渠道,现在都应该是主管级别,而不是依然服务在一线执行着琐碎的日常任务。
他想知道就中原因。
“一线挺好,但并不是只有身在一线才叫服务。作为项目管理,前期的统筹规划,中间的运营监督督导,后期的结项复盘,也是另一种服务方式?”
“黄老师是觉得,我应该去做管理吗?”林双有些不耐他这么迂回的说明。
“是征询一下你的想法?”
他说得这么委婉客气,林双原本竖起的防御心理软和了下来,如接下来的语气一般:“做管理要给伙伴们布置任务欸,好麻烦的。而且,我喜欢和服务对象面对面地打交道呢。”
这是她的心里话。
管理,就要从领导的角度自上而下地去运营一个团队。口无遮拦的吐槽、并肩默契的“作战”,甚至头抵头与伙伴们同吃盒饭工作餐的时光,都要一去不返了……
“唔……”黄彬沉吟一瞬,“你是觉得,管理就是要对伙伴们发号施令的领导?所以不喜欢?”
林双没想到他这么简单直白地概括了她眼里的“领导”,无语一瞬,“就……我不喜欢管着别人。”
黄彬笑笑:“了解了。”
这个女生,会因为工作上原则性的问题直接“怼”他,却并不能恰如其分地处理与同事伙伴间的关系。上一次开项目例会,他收集材料时发现,负责宣传的贺蕾直接cop/y了林双的项目照片和进度报告,完全没有转化成她应该使用的新闻报道语言。但林双似乎默许了贺蕾这种“偷懒”行为。当时他就判断,尽管林双的一线服务做得很好,但置于团队背景下,她是有一点“老好人”性格在身上的。今晚的谈话,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如果作为管理人员,是很忌讳这种“放任不管”的。
“那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林双撂下一句话后,礼貌道别。
如果林双说一点也没想过未来的职业规划,那一定是假话。
晚上,她在住处更新了郑淑宜的个案项目进展,视线投向报告模板右下方“主管建议”那栏,又回想起黄彬的话。
她的入行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今年以来机构领导也向她流露过给她“升职”的意愿。
做主管,带团队,沟通统筹,监管收支……看似只是从中观的维度运营一个项目,其中琐碎的细节把控、流程推进,更加考验和锻炼一个人的综合能力。她不是没动过心思的。
只是,身在一线,她可以更近距离地触达服务对象的根本需求,利用专业的工作方法,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也能作为他们的同行者,亲眼见证他们的点滴改变。
林双记起,刚入行时,她帮助过一个遭遇了家暴的姐姐。如今她还清晰地记得这件个案的开展过程。
爱相共当时的合作社区介入时,那位姓邵的姐姐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受虐妇女综合征(注④)倾向,拒绝他人帮助,认为自己和丈夫的生活并无问题。接手了妇女关爱项目的林双收到社区求助后,不厌其烦地与案主电话微信沟通,申请入户调解,依据预估结果为她联系心理咨询师,寻求妇联和丝法部门的联合介入……其间案主的配合度忽高忽低,林双一度没有信心继续开展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