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没把握爱新觉罗·奕劻会乖乖送钱。
其人把持朝纲多年,卖官鬻爵、招权纳贿、罗织党羽,也是个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的人物。
儿子也并非只有爱新觉罗·载振一个,万一老家伙不将长子放在眼里,当随手可丢弃的棋子,那赵传薪就是在做无用功了。
赵传薪喊话一百万英镑,也是有考量的。
据说爱新觉罗·奕劻喜欢在洋人银行存钱,尤其是英国的汇丰银行。
偏偏赵传薪也喜欢去汇丰银行取钱。
之前取过一次款,好像奕劻的钱就在里面,他和英国人扯皮最后也没有结果,大概是吃了个哑巴亏,不知损失了多少。
后世的银行也是同样操蛋,家里有年迈老人的,那家伙银行职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就卡着脖子不放。
赵传薪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去取钱,银行要死亡证明。
带着死亡证明去了,又要直系亲属。
感情孙子的血脉不纯?
赵传薪他爹去了,又卡着要另外的文件……反复许多次才算是把三千多块钱取了出来,油钱都不少花。
爱新觉罗·奕劻的小金库大致是缩水了一些。
剩下的钱,赵传薪也不能全要。
让他倾家荡产,那老头多半是要破罐子破摔。
于是折中,取100万英镑正好。
像这种爱财如命的人,拿他钱财,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传薪试探道:“阿振,你爹700万英镑还剩多少?”
爱新觉罗·载振坚定的否认:“我爹没那么多钱,只有区区俸禄几万两,你怕是要失望了。”
“瞧你说的,伱爹卖个官也不止收这点钱。咱俩谁跟谁,你还跟我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
“……”
我跟你熟么?
被武力压制了,换别人爱新觉罗·载振早大嘴巴子抽他。
要说他是纨绔不假,脾气也是有的,但为人做事还算有分寸,尤其是懂得进退。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努力的调整调整心态,最后接受了现实。
他破天荒的开始讲起了道理:“赵队长,首先,我爹没那么多钱。其次,你的为人,我多少也有了解。你是讲道理的……”
赵传薪伸手,打断:“停停停,你了解个屁啊。众所周知,我这人虽然喜欢以德服人,但从来不讲道理的。”
“……”这话听着可真是一点都不矛盾,爱新觉罗·载振苦笑:“赵队长,你对我有所误解。我知道你爱国。而我当农工商部尚书这几年,虽没多少功劳,可也做过几件实事。兴实业,办教育,都是没少做的。”
“哦?”赵传薪诧异:“你都干过啥?”
“曾去法、比、美访问学习,在日本考察过他们第五届劝业博览会。回国后,我奏请朝廷成立商部。积极参与新政,去岁我还参与了改革官制。我的头像,都被上海信成银行,印在他们发行的纸币上。就拿今年来讲,我一手筹办了北洋大学的直隶联合运动会,其中有数十个项目。
其中的‘恢复路权’竞走比赛,就是为了表现我们与洋人争夺铁路归属权的爱国竞赛。
若非你将我囚禁起来,明日我就该去北洋大学观看比赛。”
赵传薪一听“恢复路权”的比赛,感到啼笑皆非。
这名字充满了政治教育色彩。
却让这运动会显得有些不正规。
他说:“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同样算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咱们都拥有高贵而有趣的灵魂。但是,阿振,你得明白,这一点改变不了你爹需要拿钱来换你的事实。最多,我将你从下品奴才,升级为中品。”
爱新觉罗·载振喉咙一甜……
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
怎么说,自己也是未来的王爷,都已经低三下四的商量,最后就从下品奴才到中品奴才?
他不说话了。
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说话了,赵传薪反而来了兴致:“阿振,已经有两个XHQ的旗人,给我下跪过。今天,你来凑个数,也给我跪一个。”
“……”
“别害羞,下跪这种事,跪着跪着你就会习惯的。”
爱新觉罗·载振很怀疑,这话是在内涵什么,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最后,他憋出来一句:“我是镶-蓝旗!”
“……”赵传薪满脸失望:“这样啊,那还是算了,镶-蓝旗的你,不配给我跪。回头让慈禧来吧。对了,慈禧是什么颜色的旗?”
爱新觉罗·载振有点习惯赵传薪语出惊人了。
之前他就说过,如果不给钱,就要送自己提前下去等慈禧。
他无奈道:“老佛爷原本是蓝旗,后来被‘抬入’黄旗。”
“那行,不管先天还是后天的,是黄就行。因为赵某与赌毒不共戴天!”
“……”
爱新觉罗·载振后悔了。
眼前这货的嘴仿佛天生如此,跟他较什么真?
想到这,他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了。
要是没有当初火车上的事,也就不会有此时的囚禁了。
见他情绪低落,赵传薪拍拍他肩膀,以劝慰口吻说:“这位世子,不要难过。人生,总是充满了无奈。一百万英镑,交个朋友,你们爷俩不亏。按照我过去的脾气,你根本活不过今天晚上。现在年纪大了,也开始知道为生计而奔波了。社会越来越浮躁,像我这种辛辛苦苦只为了随便拿一百万英镑糊口的人不多了。”
看着赵传薪一本正经的说着,爱新觉罗·载振暗骂不要脸,一百万英镑还随随便便,你知道那要卖多少官……啊呸,那要多精明的理财头脑才能挣回来吗?
他苦口婆心,觉得还能再争取一下:“听闻,赵队长喜欢教书育人?”
赵传薪咦了一声:“赵某确实关爱下一代女大学生的身心健康,为此操碎了心,真想投资一笔钱给女校,为她们定做符合国际潮流趋势的短裙校服。可你怎知道此事?”
“……”爱新觉罗·载振张大了嘴巴,原以为自己是风流人物,可看看赵传薪的嘴脸,发现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我是说,赵队长想要为北洋大学捐款的事。”
“什么?”赵传薪发懵:“赵某何时说过要为北洋大学捐款了?这不是胡闹吗?清庭办的校,凭啥我出钱?”
然后爱新觉罗·载振回忆起当日种种,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梁敦彦啊梁敦彦,机关算尽,最后尽成空!”
当日他被邀请,说是去听一个爱国人士演讲,梁敦彦信誓旦旦说那人会给学校捐一笔善款,只要爱新觉罗·载振到场,给足了面子就行了。
爱新觉罗·载振去了,然后发现赵传薪就是卢锡安,双方爆发冲突,酿成一系列恶果。
阴差阳错又稀里糊涂就打起来了。
梁敦彦在打起来之前听英华的话,尿遁了。
等回来一看傻眼了,礼堂外已然是尸山血海。
不光没拿到善款,还要打扫校园,修补千疮百孔的礼堂,又是一笔银子搭进去了。
而赵传薪早就不知所踪。
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的老头直跺脚,悔之晚矣。
赵传薪也是聪明人,眯起了眼睛:“原来梁敦彦那老头算计我,亏我还以为他是看中赵某脱离低级趣味的高尚节操和高深的学问!真是岂有此理!”
爱新觉罗·载振不屑的瞥了一眼赵传薪。
高尚节操,高深学问,就你也配?
赵传薪越想越气。
他咬牙切齿恼羞成怒:“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的,看似纯良,粘上毛比猴子都精。不行,这事儿没完!”
正说着,有一队人气势汹汹上了老龙头浮桥。
今天特热闹,来的人有袁大头,爱新觉罗·奕劻,甚至赵传薪还看到了杨以德和张占魁。
该来的都来了。
这些人里以爱新觉罗·奕劻身份最贵,只有他乘坐四人抬的轿子。
一到地方,别看爱新觉罗·奕劻一把年纪,却灵活的从轿上跳了下来。
“儿啊……”
赵传薪想都不想,一把拽过刚刚相谈甚欢的爱新觉罗·载振,将他拉自己身前做挡箭牌,防止有人开冷枪。
赵传薪喊道:“庆王,你拿来钱了吗?”
也不知道哪个shǎ • bī喊话说:“赵传薪,劝你不要不识抬举,放了世子殿下!”
“滚你麻痹!”赵传薪口吐芬芳:“谁喊的话,站出来我看看,老子先送你下去等老佛爷!”
袁大头身边有个中年人,半躲在爱新觉罗·奕劻后面,朝赵传薪叫嚣:“狗日的赵传薪,今日袁总督亲自来,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话刚落,枪已经响了!
因为只露出个肩膀,他肩膀立刻中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