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
油漆脱落的楼阁内,帷幔无风飘动,那声音突兀出现,寻不到来源。
无人的地宫,斑驳的楼阁,看不见的人声,颇有种灵异氛围。
然而季平安却浑然不在意,一手抚摸古筝,轻轻叹息:
“你终归也没能认出我。”
他忽地轻轻坐下,随手拨动琴弦,尝试弹奏,可诡异的是,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藏在暗中的人似有些惊疑不定,旋即被季平安弹琴的举动“触怒”,登时楼阁中卷起阴风。
帷幔飘动。
季平安抬起头来,只见一袭黄裙从帷幔中飞来,其手持一柄长剑,速度极快。
瞬息便撕破布帛,在他反应前,便将古旧剑尖刺入他的心口,鲜血流淌,剧痛袭来。
可季平安依旧神色平静,说道:
“不要闹了。”
模糊的黄裙身影忽地化为狰狞厉鬼,一爪子将他胸口洞穿,血肉横飞,然而季平安却仍旧神色平淡:
“这些对我没用的。”
藏在暗中的“剑侍”沉默了下,似乎终于确定这个陌生人的确窥破了幻术。
略显沮丧地撤去幻觉,季平安眼前一花,发现自己身体完好,仍旧坐在摆放古筝的矮桌前。
而帷幔中,那名先前曾先“色诱”,再“刺杀”的黄裙圆脸的女子飘出,在距离他约莫三米外停下,略显虚幻的脸上一片警惕与森寒:
“你……究竟是谁!”
季平安望着她,眼底浮现追忆,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一段故事:
“昔年,人妖两族争斗前,中原有一传承道术的门派,名为‘首山剑宗’,这一宗派不算太强,却不想,在那一代竟培养出了两名惊才绝艳的弟子,二人为同门师兄弟,掌门分别为二人赐下道号,前者名为‘行止’,后者名为‘离阳’。”
顿了顿,他继续道:
“后来,离阳真人辞别首山,奔赴滚滚红尘,而行止真人则留在门中,继承了掌门之位。某一日,道盟颁布通缉令,宣称离阳通敌叛族,行止真人听闻,下山追讨,名为清理门户,实则却并不相信,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黄裙女子一怔,旋即脸上的杀机淡去了数分,眼底浮现过往。
似乎被眼前人的话语,唤醒了古老的记忆。
季平安继续道:
“……这一追讨,便是许多年过去,行止真人也因此耽搁了自己的修行路,然而身为师兄,他是强大的,终于在某次围猎中,单独见到了离阳,从后者口中得知了真相。
离阳拿出的证据并不够有力,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被‘清理门户’的准备。当时重伤的离阳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尤其对方还是对他的所有剑诀、功法,优缺点了如指掌的同门师兄。
当时行止真人的剑就悬在他的眉心外半寸,那也是他罕有的几次绝境之一,但最终,行止真人相信了。”
季平安眼神追忆:
“行止真人收剑归鞘,试图帮助离阳澄清,然而那个时候,因为被追杀了太久,离阳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正道修士的血……也已经无法回头,何况西海剑派的势力庞大,并非当时的‘首山’能抗衡的,于是……”
黄裙女子忽然接话道:
“于是,行止真人伪装成离阳,引走了追兵,因为二者功法同出一源,所以可以勉强骗过外人,为此,行止受伤遁走,同时也对人间的纷扰绝望,回归首山。
可惜在两族争锋的大背景下,他独木难支,终归没能将首山派延续下去,心灰意冷之下,他消失在了修行江湖的视野中,循着大道的指引,来到了沦为废墟的栖霞镇,并在此建造洞府修行。”
季平安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
“可这里并不是他的埋骨之所。”
黄裙女子神色哀婉,说道:
“行止真人伤了道基,难以突破,在生命最后一截离开了栖霞镇,不知所踪。只将‘首山掌门之剑’内的器灵抽出,放入一架古筝法器中温养,令其沉睡。”
季平安说道:
“那只剑灵,或者按照‘首山派’的说法,称呼为‘剑侍’,名为黄瑛。”
黄裙女子脸上的冷色与警惕依旧,死死盯着他:
“我就是黄瑛,所以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段隐秘?”
季平安平静地看着她,抬手“噌”的一声拔剑出鞘,轻轻一扫。
顿时,空气燥热起来,仿佛有虚幻大日升起,一缕缕火焰汇聚吞吐,沿着剑刃蔓延到楼宇之外。
剑侍圆润漂亮的脸上,明显浮现出呆滞与震惊的神色,她失声道:
“离火剑诀……你是……你是……”
季平安收剑归鞘,身上的气质倏然一转,变得冷漠威严:
“你应该记得我的气息。”
“离阳真人!”
黄瑛怔然,脱口说出这个名字。
这一刻,这名竭力施展幻术,试图吓走外敌,保护自己的,失去了主人的剑侍脸上冰霜般的冷意融化了,圆润的眸子里有晶莹泪花闪烁。
她被抛弃了太久,也孤独了太久,曾经以为外界已是白驹过隙,再也见不到熟悉的故人。
却不想,竟还有重新见到“首山派”弟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