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进入永寿宫正殿,看着披头散发的孙太后,当她扬起头,看见她嘴角於痕,忍不住惊呼:“母后,您、您的脸?”
孙太后抹了把眼泪,遮住红肿的嘴角:“没什么,那废人不敢杀哀家,也不敢动你,安心住着吧。”
这痕迹,好似是……
他们在宫中时间好久了吧……
常德赶紧晃晃脑袋,不敢多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是一点也不顾念亲情啊!”
孙太后眼神悲戚,也不知道还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
……
银作局。
掌印太监蔡宽跪在地上,一应人员跪在全部跪着。
金忠身着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威风凛凛。
舒良一袭锦袍,腰挎宝剑。
和金忠一左一右,站在朱祁钰身侧。
东厂、锦衣卫、外加李瑾率领的羽林前卫,一同护驾。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王喜名单上的罪人、银作局全体、还有御马监太监、监官等悉数跪在地上。
啪嚓,金忠将一枚剪开的银子丢在地上。
“看看,这工艺是不是出自银作局?”金忠问。
蔡宽看完,交给大使孔自。
孔自很尴尬,他是陈循保举入仕的,任银作局大使,也是陈循力荐的。
如今陈循已死,皇帝虽未清查陈党,但作为陈党的他,尤为尴尬。
“回禀陛下,是出自银作局。”孔自不敢隐瞒。
“谁做的?”朱祁钰问。
孔自把那枚银子给工匠们看看,传阅所有人,却没人起来回话。
“金忠!”朱祁钰唤了一声。
金忠撩了下衣袍,手扶绣春刀,大步走下去,抽刀出鞘,架在孔自的脖子上:“说,这银子是不是出自银作局?”
冰凉的刀刃,让孔自浑身颤抖。
“金公公,是出自银作局,但……啊!”孔自话没说完。
金忠一刀削了他的耳朵!
孔自捂着流血的耳朵惨叫。
“不许叫!”
金忠厉吼:“知不知道!这银子是叛臣王喜用来藏秘密的,你们银作局,如何与王喜勾连?说!本提督饶你狗命!”
孔自强忍住剧痛,满脸惊恐。
王喜他被通缉了的,已经满门抄斩了的。
如何与银作局产生了瓜葛呢?
“金公公,下、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孔自惊叫,因为金忠把刀放在他另一个耳朵上,他哭嚎着说:“此事不归下官管,归监工管!”
“这不管那不管,伱当什么银作局大使?啊!”
金忠把刀横在他脖子上,直接一划!
孔自的喉管被划开,鲜血喷涌。
整个银作局的人都吓傻了,堂堂银作局大使,说死就死了。
锦衣卫居然跋扈至此吗?
关键皇帝就看着呢,难道皇帝要把银作局,杀个血流成河吗?
蔡宽浑身一软,磕头告罪。
因为,金忠的目光看向了他。
“金公公,奴婢真不知道!”
蔡宽吓傻了,膝行而来:“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
金忠踹了他一脚:“想活命,就把制作这种银子的人,给咱家揪出来!”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蔡宽吓傻了,他也不是皇帝的人,他是兴安的人。
从兴安死后,他每天都不敢入睡。
尤其听说宫中把太监、宫女都赶出了宫,只留下少数人伺候,他更加恐惧了。
今早他接到圣旨,陛下驾到,他就隐隐猜测要出事,结果中奖了。
“金公公,求赐一把刀。”蔡宽磕个头。
“叫咱家卫督。”金忠招手,取来一把刀,丢在地上。
“奴婢谢卫督!”
蔡宽捡起刀,爬起来,眸光嗜血,谁不让咱家活,咱家就让你先死!
大使死了,还有副使曹锟。
他把刀架在曹锟的脖子上,曹锟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官,只能攀咬。
蔡宽不想把事情做绝,又把刀指向曹锟攀咬出来的那个人。
金忠咳嗽一声。
蔡宽浑身一颤,皇爷是要清洗银作局啊!
“你个银作局副使是怎么当的?”
蔡宽把刀又架在曹锟脖子上:“说!是谁做的!”
“下官真不知道……啊!”
蔡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然后刀架在管理曹环的脖子上,曹环刚犹豫,也被抹了脖子。
转眼间,银作局死了三个人了!
佥书鲁典惊叫:“别杀我,别杀我,是刘大壮的手艺,是刘大壮的手艺啊!”
“刘大壮!”
蔡宽猛地回头,看向工匠刘大壮。
刘大壮吓得屎尿齐流。
把什么都招了。
他收了王喜的银子,偷偷给王喜做的。
金忠拍拍蔡宽的脸:“做的不错。”
蔡宽哆哆嗦嗦跪下谢恩。
然后,指向刘大壮,目光凶厉:“把他拖出来!”
又指了指鲁典:“他也一起!”
刘大壮被两个锦衣卫拖拽出来。
“你是如何知道是刘大壮手艺的?你有没有参与?”金忠没审刘大壮,反而盯着鲁典。
鲁典摇头:“卫督饶命啊,下官只是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绝对没有参与!”
“只是认得?”
金忠走向写字王睿,一把薅起他:“你认不认得?”
“下官只是写字,不负责银作局工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王睿满脸惊恐。
“咱家是问你,认不认得?”金忠盯着他。
王睿摇摇头。
金忠丢开他,又抓起一个监工,问他认不认得。
他也说不认得。
金忠走回来,把刀架在鲁典的脖子上:“所有人都不认得,为何就你认得?鲁佥书,别诓骗咱家啊!咱家心眼小,被骗了,就要狠狠报复的!”
鲁典惊恐地瞟了眼皇帝,皇帝安坐,显然是在给金忠撑腰。
他隐隐猜到了,皇帝究竟要找什么!
“下官只是认得,没参与过……啊!”鲁典发出一声惨叫。
他一只耳朵,被金忠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王喜,阴谋造反,他把党羽名单藏在这银锭子里!”
“刘大壮私藏名单,说明他也参与了造反,你鲁佥书偏偏又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真巧啊,唱戏的都不敢唱这么巧!”
“怎么?你当咱家脑子坏了?”
金忠举起刀,又要剁:“来人,去抓鲁典全家!”
“不要,不要啊……”鲁典满脸惊恐。
但绣春刀斩落,狠狠劈在他肩膀上,鲜血迸溅,鲁典打滚惨叫:“下官招了!给下官个痛快吧!”
他承认,是他把刘大壮介绍给王喜的。
“还有谁?”金忠问。
鲁典看了眼银作局其他人,银作局所有人满脸惊恐,担心鲁典乱咬。
金忠把刀锋压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哭着指出几个人。
“卫督,下官也不知道王喜是造反啊,只是接了私活,求求卫督,饶了下官家人吧!”鲁典哭饶。
就接了私活,糊弄鬼呢吧!
王喜用银子藏秘密,不就是在暗示,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軏偷的吗?
内承运库银子有铸刻,不敢明目张胆流通。
必须要经过银匠的手,重铸银子才行。
而且,王喜的党羽也都招了,确实从内承运库里偷银子了。
但具体运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所以,要撬开工匠的嘴。
万一有意外收获呢。
金忠却蹲下来,按着他的脑袋看看那只被剁的耳朵,笑道:“就少了只耳朵,不耽误活着。”
“鲁典,咱家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做成了,咱家不但放过你的家人,还放过你!如何?”
鲁典绝境逢生,拼命点头。
“你不用怕,咱家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放松点,皇爷看着呢,皇爷是天底下最仁慈的陛下。”
“刚才咱家手段狠辣了点,请你担待着点。”
“咱家也是奴婢,皇爷交代下来的事,咱家可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你说对吗?”
金忠观察着鲁典,其实他不满意蔡宽把人都杀了,王喜已经死了,线断了,不过挖出些党羽罢了。
真正目的是内承运库的银子啊!
皇爷缺银子,缺得快要疯了,整个皇宫里,一件像样的玩意儿都当了,皇爷苦啊。
“下官不敢怪罪卫督,不敢!”鲁典连连点头。
金忠在笑:“告诉本督,最近银作局是不是进来一笔见不得光的银子?”
“或者说,有大批银作局的工匠,出去接了私活?”
“咱家跟你直说了,那笔银子是内承运库丢的银子,谁碰了,都是掉脑袋的事;若知情不报,灭九族!”
鲁典脸色一变。
金忠就知道,问对人了。
“你说出来,咱家跟皇爷求情,让你做银作局的大使,如何?”金忠安抚他。
鲁典绝望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却在这时,刚才写字王睿忽然发起冲锋:“我杀了你个狗太监!”
噗!
金忠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胸口,鲜血溅了鲁典一脸。
“人还没死,抓起来,别便宜他,敢刺杀本督?丢进诏狱里,慢慢审!”
金忠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又蹲下来,拍拍鲁典的肩膀:“说吧!”
鲁典绷不住了,眼泪狂流,说出几个名字,有人想跑,这里天罗地网,哪里跑得了?
金忠都愣神,这般容易就找回来了?
这就是皇爷杀了陈循,掌控朝局的好处吗?
任何魑魅魍魉,都无从遁形。
根据工匠交代,这笔银子没入银作局,而是由一个叫刘彦的监工,联络银作局的匠人,每天深夜,带着他们去山里重炼银子。
刘彦交代,藏银子的地点是郊外一座荒山。
“金忠,立刻带人去抄!速度要快!”朱祁钰开口。
“奴婢遵旨!”金忠跪下领旨,带着鲁典、刘彦等人去找那座荒山。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银作局诸多工匠。
“你们本来是朕最忠心的奴婢。”
“却不想成了贼窝啊!”
“查清犯罪者,诛族!”
“监工以上,不论知情与否,一律处死!”
朱祁钰目光如刀:“银作局所有人等,知情不报,罚役三年!”
“陛下饶命啊!陛下,我等没参与啊,也并不知情啊!”有监工叫屈。
“这不知情,那不知情,你做什么监工?”
“监工、监工,朕给你权力,就有责任!”
“享受了权力,就要承担责任!”
朱祁钰眸光变厉:“叫屈者,诛族!”
“即日起,十二监四司八局,依乾清宫例,两两编组,行连坐之法!一人犯罪,两人伏诛!不可申辩!”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而银作局,就是杀鸡儆猴的寄!
御马监掌印太监阮让浑身一颤,皇帝让他来听音儿的,是在敲打他,乖乖投靠皇帝,若再三心二意,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御马监了!
“奴婢等遵旨!”阮让匍匐在地,无比恭敬。
“皇爷、皇爷,奴婢帮您查出了鲁典,卫督答应过奴婢,饶了奴婢的!”蔡宽爬过来,哭嚎求饶。
“呵,蔡宽你为提督太监,朕的内承运库被盗,你明知道城外荒山有一笔银子,却知情不报,还有脸跟朕求饶呢?”
朱祁钰冷笑:“金忠答应你,你去找金忠吧。”
他动动手指。
不等蔡宽说话,东厂番子直接削首。
这种吃里扒外的垃圾,留之何用?
“和王喜牵连者,牵连过甚者,族诛!牵连轻者,举族贬为匠户,充入各局。”
朱祁钰高抬贵手,没有杀戮过甚。
旋即,目光看向阮让。
“皇爷,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阮让磕头如捣蒜。
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
之前朕急缺人时,无人帮朕;如今朕大权在握,都如狗一般趋之若鹜,真是可笑。
“起来吧,随朕去看看养马军。”朱祁钰要把京中最后一支力量,攥在手心里。
御马监在东北角上,而银作局在西南角,正好对称。
路上,朱祁钰问李瑾,可否愿意接掌养马军。
“陛下,臣担忧您的安全!”李瑾当然想提督养马军。
“无妨,宫中没什么危险了。”
陈循死了,皇权正在收入手中,谁会傻的跟随造反?
别把老百姓当成傻子。
给皇帝卖命,不香吗?
非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去造反,图个什么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攥住了皇权,能够大肆封赏,等到内承运库的银子找回来,皇帝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二次夺门的可能性没有了。
“你从羽林前卫举荐两个人给朕,由他们掌管羽林前卫,朕也能安枕。”朱祁钰很自信。
“臣遵旨!”
李瑾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投靠皇帝获得的好处。
养马军啊,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都是天下精锐之士。
当然了,如今养马军是不是精锐,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朕命你为养马军都指挥,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你挑选营中可用人才,不可用者打发回卫所,等这一战过去,再从天下卫所中挑选精壮,入养马军。”
太祖设养马军,是为了防奸御侮,算是宫中最后一道防线,而攥住兵权的应该是太监。
但朱祁钰不打算把养马军,养在京中。
而是要拉到战场上打仗。
这支养马军,会成为他的第一支嫡系军队。
所以,不能让太监完全掌兵权,也不能把兵权完全交给李瑾。
“朕再让赵顺过去配合你,赵顺是个老实人,不会插手你任何决定的。”
朱祁钰给李瑾一颗定心丸:“赵顺任提督太监,你暂且为都指挥,等时机成熟,朕任你为总兵。”
“臣谢陛下隆恩!”李瑾明白,各军都有太监做监军,这个赵顺他知道,的确是个老实人,皇帝没派老人出来,是照顾他。
“朕给你一万两千人的实额。”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冷:“边关、京营的那一套,就别拿到养马军里了,知道吗?”
“臣知道!”李瑾浑身一抖,宣镇大败的根本原因,恐怕皇帝已经心里有数了。
“军饷也不必担心,户部不出,内帑出,朕会派人去底层问的,每一个士卒,都要收到实饷,知道吗?”朱祁钰声音冰冷。
大明的军饷实在低的令人发指,可偏偏前线士卒能拿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所以训练不卖力,打仗不卖力。
这么烂,不也打了北虏二百多年嘛!
谁说大明无男儿?
“臣绝不敢碰一分军饷!”李瑾磕头。
“在养马军里,谁碰,杀了谁!这是朕给你的权力!”朱祁钰冷哼。
“臣遵旨!”
朱祁钰语气一缓:“你的那份朕给你备下了,各级军官的那份,朕也给出了,可否?”
李瑾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你可以不要,但下面的人得要,日后朕会出个条陈,你们按照上面的领饷即可。”
朱祁钰不可能把军饷调高,他没这么多钱。
而且,养马军要调,天下各卫所难道不跟着调高?逼人家造反吗?
要调高,就都得调高。
所以,直接调高军饷,那是找死的行为。
只能以赐的方式,赏一点而已。
也不能赏多了,养马军无功无劳的,就因为皇帝喜欢就多给赏赐?边关、京营会服?
那就不是赏了,而是dòng • luàn因素啊。
这是朱祁钰敲打李瑾呢。
“李瑾,朕把养马军交给你,给你权宜之权,但朕要看到结果!”朱祁钰目光一厉。
“臣用性命担保,三个月,就让陛下看到一支强军!”李瑾也发狠了。
“好!精锐不在人多,人少也是精锐!朕就把养马军,全权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