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金公公传来锦衣卫密奏!”
趁着胡濙等人未入殿时,朱祁钰翻开来看,登时眉头皱起。
这是襄阳锦衣卫密奏。
襄王死后,锦衣卫负责抄家,家财不翼而飞,除了微薄的王田外,其他什么都没抄到。
湖广藩王不少,但敢触皇帝虎须却不多。
荆王朱祁镐肯定算一个,岷王朱徽煣肯定也有份。
岷王这一支,都不安分,景泰二年的广通王之乱,就是朱徽煣四弟广通王朱徽煠和五弟阳宗王朱徽焟鼓动出来的。
朱祁钰冷笑两声:“传旨,襄王护卫交给李震、陈友,用于平定苗乱。”
“至于王府家财……”
却在这时,胡濙引领着林聪、李贤、俞士悦等阁部重臣入殿跪拜,面容沉重。
“平身,赐座。”
朱祁钰让人上茶:“发生了何事,惊动了诸卿?”
“启禀陛下,宣镇又传来战报!”胡濙将战报递交上来。
果然是战报!
朱祁钰心有预料,但看完之后,仍觉脊背发凉。
“败得真诡异啊!”
于谦率军抵达宣镇,试图抢回长城内堡垒,瓦剌人毁坏堡垒后,扬长而去,在京营修缮堡垒的时候,瓦剌人长驱直入,反复几次攻破了宣镇防线。
三战三败,于谦只能率军尽量守住堡垒,但宣镇已经成个筛子,瓦剌军完全可绕过宣镇,大肆入境掳掠,甚至可以兵进居庸关的可能,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
“朕说并不意外,诸卿信吗?”
朱祁钰将战报放下,这封战报是于谦亲笔信,写的极为详实,反观杨信呈上来的战报,语焉不详。
胡濙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
“老太傅,知道朕为何以暴戾之法,夺回权柄吗?”
朱祁钰直言不讳:“就是因为,朕知道宣镇还会再败!这次败了之后,还会失败!”
“别说是于谦,就算是岳武穆重生,也一定不会胜!”
“请陛下明言!”胡濙跪在地上。
所有官员跟着跪下。
“诸卿,你们认为杨信本事如何?于谦能力几何?”
“宣镇总共27万大军,固然损失几万人,但又怎么会一败再败呢?”
“别忘了,宣镇是大明的土地,经营了几千年的土地啊!”
“难道草原上出现了成吉思汗?”
“就算有成吉思汗复活又如何?能挡得住火器?挡得住大炮?”
“大明精锐尽出,勋贵之中能征善战的老将尚在,又是于谦挂帅,如何会两次大败?”
朱祁钰冷笑:“因为问题不是出现在军队上,也非瓦剌军队无比强大,而是宣镇烂了!烂到骨头了!”
胡濙了然,皇帝是怀疑宣镇有奸细。
“陛下,锦衣卫可有密报?”王文发问。
“尚无。”
“看看战报的时间。”
“春龙日当天的惨败,诸卿忘了?何人在借机作乱?”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估摸着,第三次战败的战报,又要传来了,做好守卫居庸关的准备吧。”
“陛下是怀疑晋商?”胡濙干脆直说。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朱祁钰冷笑:“瓦剌为何忽然攻打大明?长城内堡垒为何说丢就丢?于谦是何等能力?岂能三战三败?”
“诸卿都想过吗?”
既然说到这里,朱祁钰干脆摊开了说:“今日在勤政殿说任何话,朕都赦诸卿无罪,朕也绝不因言获罪,也绝不shā • rén。”
他先保证。
毕竟勤政殿号称魔鬼殿,要不是迫于无奈,估计胡濙都不来。
“就说瓦剌因何而来?”
朱祁钰直截了当:“是陈循引来的,用瓦剌分朕的神,朕可不是傻子!”
胡濙等人吓得跪在地上,没人敢应答。
当初瓦剌掠边之初,历历在目。
那时陈循意气风发,和太子朱见深眉来眼去。
他已经有了废立之心。
以瓦剌掠边,逼于谦带着京营离京,就是想在京中废立皇帝。
却不想,被皇帝反杀。
下场不可谓不惨,成为古今第一大佞臣。
“但瓦剌人尝到了甜头,把三部瓦剌人全都引来了宣镇,才有了杨信第一败,徐亨殁于战阵之中。”
“当时那一败,朕就催促杨信搞清楚。”
“至今,杨信都杳无音信。”
“朕不怀疑杨信,是他失去了血勇之气,不敢去探查罢了。”
“于谦新到宣镇,收复堡垒,并无过错,却被瓦剌各个击破,若说瓦剌人有诸葛孔明在世,能击败于谦一次,朕信。”
“三战三败,糊弄鬼呢?于谦是傻子吗?勋贵是傻子吗?都是名臣悍将,岂能一败再败?”
“就不说别人,张軏跟朕玩心眼,把朕耍的团团转,能玩不过瓦剌那些愚昧的蠢材?”
“从杨信第一次出兵,长城内堡垒丢失就说明一切了!”
“宣镇有内鬼!遍地都是内鬼!”
“能收到军队调动消息,并且能迅速传递消息的,能有谁?”
“诸卿暂时不信朕,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不出十日,宣镇还会传来战败的战报!”
“必败无疑!”
晋商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当二鬼子发展起来的嘛。
而战争,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商贾。
胡濙不信,林聪、李贤等也都不信。
以为皇帝是给自己找遮羞布,杀害了全城商贾,想找个借口,或者就是看上晋商财富了,想再抢一波。
李贤欲言又止,晋商是我门下走狗,陛下能不能高抬贵手?
“拭目以待吧。”
朱祁钰懒得解释,等京中商贾被杀的消息传到宣镇,瓦剌人会发疯的,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诸卿,还需要转运粮食,从流民中征兵,屯守三关,保卫京师!”朱祁钰认为,宣镇守不住了,必须死守三关,保住京师。
胡濙皱眉,皇帝不满足于团营三万兵权,还要扩军?
“陛下,朝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
“老臣相信于少傅,宣镇虽然接连战败,但战报上写的清楚,京营主力未损,尚能一战。”
“现在就屯兵居庸关,是否为之过早?”
胡濙其实也觉得有商贾作祟的原因。
但商贾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商贾,不过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领眼中也是。
“可先练兵。”朱祁钰担心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
“陛下,京中粮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撑不了一个月,如何练兵啊?”胡濙抛出无解的难题。
该死的陈循!
就是你的党羽,才闹出的山东大涝!
若没有山东大涝,京中商贾岂敢囤积居奇,害得朕丧失良机!
若以屯守居庸关为名,练兵十万余,就算京营回京,那又如何?于谦也得乖乖跪着。
粮食啊!
“太傅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等击败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补宣镇空白,一来缓解了京畿压力;二来丰盈宣镇人口,百利而无害。”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朱祁钰想以流民当做基本盘,不然为何安置妇人,供孩子读书,不就是想收其心,为己所用嘛。
胡濙却要一脚把流民踢去宣镇,让他白忙一场。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钰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战胜了再说,朕说十日之内还会有败报传来,应该及时屯守居庸关,缓解京中压力。”
胡濙觉得陛下趁机揽权。
皇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毫无信用可言。
双方僵持。
朱祁钰不信胡濙,胡濙也不信皇帝,局面尴尬。
李贤适时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宁王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还奏一事,臣、臣……”李贤不敢说下去了。
“呈上来!”
朱祁钰一看,差点气死过去:“弋阳王乱论?”
啪!
朱祁钰直接将奏章丢在地上:“宁藩要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吗?”
“朱奠培(宁王)经常出入龙虎山,言语中对朕多有不满,同情彘墡!甚至大肆囤积粮食,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朱奠壏和其母乱论?真乃天地之无有,禽兽所不为!”
“就在去年,宁藩诸王因为个女人,朱奠培和朱奠壏打出狗脑子来了,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朕都难以启齿!”
“朕本该革了他们王爵,圈禁凤阳。”
“但朕顾念亲戚之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朕亲自下旨,写着‘勿谓言之不预也’,警告他们!”
“不想这几个兄弟,把朕的话当放屁!”
“哈哈哈,宣镇数次大败于瓦剌,京师告急;山东大涝,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诸王,只会玩女人、说抱怨的话,视朕于无物,视朝堂于无物啊!”
“传旨,废除宁藩,一应诸王,贬为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