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试探道:“封山东可好?”
迁居孔氏后,山东就会成为富裕省份,又地处北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存在造反的可能。
因为当初汉王造反,朝堂旦夕可平。
所以,请封山东,能安皇帝的疑虑之心,又能让朱祁镇得到一个富裕封地。
“那再加上北直隶如何?”朱祁钰目光一寒。
噗通!
孙太后吓得跪在地上,皇帝在试探她!
不是真心允诺封地!
“皇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孙太后不停磕头。
朱祁钰看着她,缓缓道:“朕说过,朕赐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要!也不准要!”
“奴婢知道!求皇爷恕罪!”孙太后磕头不起。
朱祁钰看着她。
她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皇太后,记着朕的话,朕赐给伱的,才是你的。”朱祁钰走到她的面前。
孙太后膝行后退一步,慢慢站起来。
朱祁钰忽然捏住她的脸颊:“以后再兴风作浪,别怪朕无情!”
“朕想让天家和睦,也可让天家分崩离析!”
“千万别逼朕!”
孙太后吓得不停点头,眼泪不停地流。
朱祁钰松开她。
她跪在地上。
朱祁钰掠过她的身边,走出永寿殿:“等仁寿宫修葺完毕,你便返回仁寿宫吧,做你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朕给你脸,你也要给朕的面子。”
说罢,走出永寿殿。
“呜呜呜!”
孙太后嚎啕大哭。
她的尊严,一丝都不剩。
她爬到了宣宗皇帝灵位旁,哭得揪心:“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臣妾吧!臣妾过得好苦啊!”
走出永寿宫。
朱祁钰缓缓道:“传旨,即日起,后宫由皇太后与唐贵妃共同掌管,恢复景泰七年的情景。”
“再传旨工部,加快速度修缮仁寿宫,端午节之前,仁寿宫必须可入住,皇太后必须要搬进去!以彰显朕之孝心!”
“奴婢遵旨!”冯孝神情讶然,想不通皇爷为何会和圣母和解?别忘了,圣母做了多少事呢!
这道圣旨传开,唐贵妃手里的团扇掉在地上。
孙太后再次摄政后宫,作为儿媳,她如何自处?
而居住咸安宫的吴太后直接大发雷霆,在宫里砸了很多珍贵瓷器,然后愤愤去勤政殿,找皇帝要个说法。
朱祁钰正在处置奏章,闻听吴太后驾到。
登时皱起眉头:“去告诉太后,勤政殿乃前朝,后宫不得入内,便让其去乾清宫内宫等候,朕稍后便到。”
朱祁钰直接给吴太后一个下马威。
他做事,不喜欢任何人掣肘。
谁也不行。
传旨回来的冯孝苦笑道:“皇爷,太后回宫了,怕是有些不高兴。”
朱祁钰当做没听到,继续处置奏章。
“这天下,就没一天太平日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重庆府大水,怕是又有百姓遭殃啊,传旨户部赈灾吧……等等!”
“户部应该够繁重的了,以后赈灾之事,交给礼部和大理寺。”
“礼部负责具体赈灾,户部出钱,大理寺负责审核,最后报于军机处。”
他在拆分户部实权,提升礼部、刑部、工部的权力。
同时,又在制衡权力。
冯孝不敢说什么,立刻去传旨。
朱祁钰接着看,觉得司礼监处置不妥之处,便多写几笔,更多时候是在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叹息。
看了整个下午,用了晚膳,朱祁钰才在庭院里转悠。
“皇爷,是否去咸安宫?”冯孝小心翼翼问。
“不去。”
朱祁钰目光一闪:“贵妃倒是沉得住性子,去承乾宫吧,不必用御辇,走着去。”
“冯孝,这天愈发热了,让针工局做几件短衣,回内宫就不穿长袍了,热得慌,也省些冰块。”
“奴婢遵旨!”冯孝立刻吩咐下去。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出宫跪迎。
“起来吧。”朱祁钰伸手拉着她的手,往承乾宫里面走,并没说什么。
“陛下,方才公主来了。”唐贵妃主动找话题,从宫女手上接过团扇,给皇帝扇着。
“常德?”朱祁钰佯装听不懂。
“嗯,公主想帮着臣妾训练宫娥,说是圣母的意思。”唐贵妃试探。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执掌后宫数十年,极有手腕,肯为你分担些,也是好事。”
唐贵妃脸色一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才惹得皇帝不爽?
进了殿,宫娥赶紧拿出木箱空调,给皇帝解暑。
“平时没用?”朱祁钰问。
“回皇爷,贵妃娘娘觉得冰块奢侈靡费,平素是舍不得用的。”伺候她的宫娥彭氏,是彭时的幼女,长相不错。
“莫要多嘴。”唐贵妃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又担心地看向皇帝,生怕皇帝怀疑她,这番话是她故意让彭氏说的。
皇帝多疑。
这彭氏仗着是彭时的幼女,在宫中素来不听话,所以她放在身边调教,不想暗戳戳地给她上眼药。
“你叫什么?”朱祁钰看向彭氏。
“臣女叫彭女英,家父彭时。”彭女英长得不错,颇有几分媚态,身段可人。
“原来是彭时的女儿。”
朱祁钰顿时兴致寥寥,他没杀彭时,但绝不喜欢他。
他的女儿就算了。
收回目光,看向唐贵妃:“冰块虽然珍贵,但用了便用了,你是天下尊崇的皇贵妃,用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臣妾知道陛下都舍不得用,臣妾何德何能,夏季用如此珍贵的冰块呢?”
唐贵妃正色道:“何况,臣妾在宫中本就养尊处优,又不劳作,用此等珍贵的冰块,岂不更加浪费?”
“不过,等命妇入宫时,臣妾为了皇家颜面,还是用的,那时候臣妾便借光了呢。”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惹得朱祁钰大笑:“得此贤妃,是社稷之福啊。”
“以后碰到不好调教的宫娥,送去永寿宫,请皇太后代劳。”朱祁钰笑道。
唐贵妃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皇帝是让皇太后帮她挡刀呢。
“臣妾如此叨扰圣母可好?”唐贵妃小心翼翼道。
“无妨,你多多去尽些孝心便好了。”
朱祁钰笑道:“常德那边,你也多多担待些,毕竟是朕的亲姐姐,你这做媳妇的,让她些也是应该的,平素也不能只去咸安宫尽孝心,永寿宫那边也要多去。”
“臣妾晓得。”唐贵妃跪下行礼。
心里有点琢磨明白了,皇帝肯定和孙太后达成了协议,所以皇帝才把后宫之权,分一半给孙太后。
虽然调教宫娥容易了,但等孙太后掌控大权之后,她的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自在。
“嗯,朕累了一天了,伺候朕安枕吧。”朱祁钰躺下。
翌日早起,他在庭院里锻炼。
怀恩给他读书,他听得入神。
等练得一身汗,唐贵妃给他擦拭,然后服侍他净面、洗漱。
简单用了碗白粥。
“不坐御辇了,走着去!”
朱祁钰手搭凉棚,仰头看天:“这天,真没一点下雨的意思啊,钦天监是怎么算的!”
“让钦天监的监正滚去勤政殿,等朕下了朝,要见到他!”
“他说错几次了?”
“明天下雨,明天下雨!”
“还有几个明天!”
“今天这天又是万里晴空?”
“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啊?”
“难道真想旱死老百姓不成?”
“告诉他,今天不下雨,朕就让这天下他的血雨!”
“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朱祁钰满肚子火,冯孝给他擦汗。
进了奉天殿,朱祁钰龙袍被汗浸透了:“这天怎么这般热?这才是早晨啊,中午会热成什么样子?”
“诸卿,你们下地去看秧苗了吗?”
“这天怎么还不下雨呢?”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太监帮他扇扇子。
但在奉天殿上,扇扇子成什么体统?
他挥退太监。
“启禀陛下,雨雪皆是天命,非人力可改变,请陛下放宽心态。”白圭高声道。
“朕也想放宽心态啊。”
“可朕宽心了,天下万民的日子怎么过啊?”
“今年旱灾,恐怕要动去年的陈粮了,不知道有多少个省份受灾,多少百姓要饿肚子了,又要支撑北方打仗,实在太难了。”
朱祁钰苦涩道:“要是再旱一段日子,北方可就完了,赤地千里啊。”
“北方大旱,四川大涝,今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奉天殿上静悄悄的。
天气太热了,放几个木箱空调也顶不住热气。
群臣不劳作,都热得不行,何况老百姓了。
“陛下,今年的热十分反常。”
“端午还没到呢,便这般炎热。”
“老臣收到陕西布政司奏报,这个月初,陕西就有人热死了。”
张凤苦笑:“若是持续热几个月,庄稼完蛋,百姓一定遭殃啊。”
“是啊,这天太热了!”
“钦天监总说明天下雨,哪天才能下雨啊!”
“再不下雨,不说庄稼,人都要热死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
王伟出班:“陛下,钦天监如何说?何时才能下雨啊?”
“别提钦天监!”
朱祁钰陡然炸怒:“问一次,就说明天会下雨!”
“监正唐拯还说今天下雨呢!”
“看看这天,万里晴空的,快把人烤化了,如何下雨?”
“诸卿,今天要是再不下雨,朕就把监正的血放干!”
“一天不下雨,朕就放钦天监一个人的血!”
“咱们不去地头劳作,尚且热成这样,何况民间百姓呢?”
“热死几个无妨,就怕过半个月还不下雨,把秧苗全都旱死了,到了秋天,老百姓吃什么?”
“没了吃的,会不会造反?”
以前朝臣会骂皇帝暴戾。
现在,巴不得皇帝再暴戾点呢。
钦天监实在太没谱了,天天说要下雨,结果愣是一滴雨都没有。
若是再不下雨,皇帝都要下罪己诏了,要这钦天监有什么用?
若能杀钦天监,纾解老百姓心中的怨气,倒也不错。
“重庆府有水灾,这才刚开年啊,灾害就来了!”
朱祁钰道:“传旨,勒令南方各省,提防水灾。要是北旱南涝,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臣等遵旨!”张凤等阁臣躬身领旨。
“都察院,御史招得如何了?”朱祁钰看向李实。
李实苦笑道:“启禀陛下,微臣从翰林院招了十几个人,暂且维持都察院暂时运营罢了。”
“怎么才招十几个?”朱祁钰皱眉。
“陛下,翰林院一个人都没有了!”李实道。
朱祁钰一拍脑袋,最近中枢、地方、各部都从翰林院里面招人,早就把翰林都招走了,哪里轮得到都察院。
“从南京招!先用着!”
朱祁钰道:“李实,朕打算派你下去,巡视地方粮仓。”
“今年秋天恐怕会有粮荒啊。”
“一定要确定,各级粮仓,都要有足够应灾的粮食!”
“百姓不能死,天下不能乱啊!”
“朕知道,这粮食不好存储,通州粮仓都没多少,何况地方了?”
“朕会让市舶司,从国外买。”
“安南、倭国等有粮食,对了,海上有倭寇,那咱们从海盗手里买,大明有银子,就要粮食。”
“今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漠北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
“朕担心年底会有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