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郑沂端坐竹床之上。身为三品大员,倒也没有难为他。
只不过此刻的郑沂心如死灰,自己多半是有死无活,回看一生宦海仕途,倒也没有太多好遗憾的。
唯有给家里头写封信,教他们恪守忠义,不辱家门就好。
数百年传承,郑家底蕴深厚,这点挫折,打不垮他们。
正在他思量如何下笔的时候,外面有了响动,不一会儿吏部天官蹇义来了。
这让郑沂一愣,随后一阵无奈苦笑,“我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已经回天乏术,何苦连累天官大人,您不该替我说话的。”
蹇义到了他的面前,有狱卒送来一个椅子,蹇义坐下,狱卒乖乖退走,而后蹇义才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属实有些棘手,我也是爱莫能助。”
郑沂笑了,“不打紧,我早就知道了,既然敢在金殿上站出来,维护正道,驳斥宵小,受人陷害,以身殉道,就是理所当然。所谓求仁得仁,我毫无怨言。”
郑沂倒是有种视死如归的坦然从容,他问道:“给我定了什么罪?是斩首还是发配?”
蹇义看了看郑沂,心中无奈,只能长叹一声,“都不是,陛下只是又赐了一份御笔。”
“御笔?”郑沂道:“什么御笔?”
蹇义犹豫再三,只能将朱棣所写,递给了郑沂。
等接过这几个字,郑沂的眼睛突然瞪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紧握着拳头,突然发疯似的怒吼,“凭什么?陛下怎么能这么说?不公道!冤枉!郑氏冤枉!”
面对死亡,尚且从容的郑沂看到这几个字,彻底破防了。
他可太清楚了,这一份御笔,等于给所有郑氏族人判了个死刑。
至少在大明朝,他们再也没有入仕为官的机会。
郑家能传承几百年,靠的就是人才辈出,不断有人当官。
结果让朱棣这么一弄,仕途断绝,用不了两三代人,郑家就彻底完了。
他可以接受任何罪名,可以以任何方式死去,唯独不能以这种方式苟且偷生!
“冤枉!我也是三品大员,我要恳请三法司审讯,我要明正典刑。如此稀里糊涂,不能服众。天下这么多人看着,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郑沂猛地看向蹇义,突然扑过来,抓着栏杆,死死盯着他。
“蹇天官,你是百官之首,朝野之望,你就眼睁睁看着,任由他们诬陷无辜不成?”郑沂激动摇晃栏杆,“我要恳请三法司会审,我要见陛下,我要跟那些奸佞对质!”
蹇义深深吸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了响动,狱卒领路,竟然来了一个年轻人。
徐景昌!
他总算不在家里躲着,而是到了大牢。
他刚露面,郑沂就眼珠充血,破口大骂,“徐景昌,你要shā • rén,老夫的这条命给伱,你何苦陷害郑氏一门,你实在是太狠辣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我说郑鸿胪,我貌似没得罪过你啊!这一次的事情,是你的族侄跟好几十个读书人作乱,还嚷嚷着要砸了我祖父的神像。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铁证如山。一个区区举人,怕是没有这个本事吧?你在背后唆使授意,凭什么怪我?”
“你胡说!”郑沂半点不客气,事关数百年的郑家全族,他不能含糊。
“我那侄儿进京考试,不过是和同科砥砺学问,切磋八股,他并没有任何过错,分明是你陷害他!陷害郑家!”
徐景昌笑了,他看了一圈,只有蹇义屁股下面一把椅子,这位也没心思让给他,徐景昌只能站着说道:“我说郑鸿胪,你是一口咬定了自己的侄子无辜,我手里可有他的罪证。”、
说着,徐景昌将一份《郑氏规范》,递给了郑沂。
“瞧瞧,这就是他们私下聚集,讨论的东西,你还说跟你们郑家无关?”
郑沂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徐景昌,你还真没读几本书!岂不知道,我郑氏自从两宋以来,数百年的传承,直到今日,兴旺繁荣,人丁众多。入仕为官者,更是不可胜计。就连太祖皇帝都称赞郑氏。郑家规范,早就大行其道,读书人谁家没有一份?你想拿这个定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景昌笑容不减,恍然道:“原来你们郑氏已经有好几百年了,真是不容易啊!这么说改朝换代,也没把你们家怎么样?真是让人五体投地,万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