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钦怒火中烧,像他们这种勋贵子弟,没事多花点钱,沉溺声色,架鹰遛狗,寻花问柳,毫无疑问,都是败家子行为。
不光家里不答应,外面也是指指点点,弄得不好了,还会被御史弹劾,说品行不端。
但是礼部这么大方,不断往外赏赐礼物,怎么就没人指责?
不但没人指责,还说是天朝气度,上国胸怀。
这不是败家子吗?
不对,这是败国子!
他们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徐钦忍不住道:“贤弟,你看能不能弹劾礼部?说他们靡费国帑民财,虚耗无度?”
徐景昌一笑,“你不怕得罪人啊?刚刚进入官场,还没怎么样,就得罪了礼部,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徐钦愣了一阵子,却又破罐子破摔道:“能怎么样?大不了我就罢官回家,反正家里头还有个国公等着呢,我一无所惧啊!”
没错,不光是伱徐景昌有国公当,我也有啊,还是正儿八经的魏国公,威风极了!
你不怕得罪人,我也不怕。
徐钦突然明白徐景昌为什么那么嚣张了,真的就是有恃无恐。
我比你还厉害一点,我还有探花郎呢!
徐钦想到这里,就说道:“咱们勋贵,与国同休,注定了跟大明朝休戚与共,看到了不平的事情,咱们就要管,就要说,能给国家争一分,就是一分。反正咱们问心无愧,也不怕祸及子孙,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无话可说,自己这个堂兄,想得比自己还清楚呢!
“话是不错,但我觉得咱们不能空口说白话,我们必须仔细论证,把事情写的清清楚楚。我们不光要骂人是混蛋,还要证明人家是混蛋。这才是咱们的真本事!”徐景昌笑呵呵说道。
徐钦听到这里,也来了精神。
“我本以为自己只能混吃等死,当个太平国公,这一次突然就考了个探花。我觉得我还能干点更大的事情,我这辈子不能这么平平淡淡下去,我要弄出点动静来!”
徐钦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干的……事实上这小子的行动能力还在徐景昌之上。他下定决心之后,就先去翰林院。
他只这里查询历年外藩进贡的国书,礼单等项目……随后他又去礼部,核查回赐情况,最后他还要跑去户部府库,查验交割的数目。
通常是天不亮就出门,过了半夜才回家。
偶尔还要通宵写文章。
徐景昌在家里头酣睡,隔壁徐钦埋头写作,累了困了,就拿井水洗一把脸。然后继续写。
他这么忙,把徐辉祖都看得心疼不已。
要不是自己犯了大错,也不至于徐家落到这一步……先是侄子斗朝臣,接着儿子废寝忘食,都是自己这个当长辈的无能啊!
他说不出阻止儿子的话,只能吩咐厨房,都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可别累坏了身体。
就这样,经过了连续半个月的忙碌,一篇长达万字的雄文,终于写好。
“你快瞧瞧,我写的怎么样?”
徐景昌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眼睛冒光。
“你这篇文章很有威力,数据详实,分析到位,总结得体,立意深远……我看礼部八成要倒霉了。”
徐钦憨憨一笑,“我倒是不怎么在乎礼部,我就是心疼,咱们百姓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就没人替他们说话?那些朝臣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不是一直说要为民做主吗?他们把老百姓放在了哪里?”
徐景昌哼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有了你这篇文章,老百姓的苦或许会少一点。”
徐景昌起身,叫来一个家将,让他去请赵王朱高燧。
家将转身离去,徐景昌回头,想要再跟徐钦聊聊,却发现他伏在桌案上,没了动静……徐景昌吓了一跳,往前凑了凑,这才放心,原来只是睡着了。
幸亏年轻身体好,不然又是恩科、又是殿试,再加上写这篇文章,能把小命给弄没了。
徐景昌取来一件披风,盖在了徐钦的身上。
又等了一阵子,朱高燧匆匆赶来。
“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徐景昌直接把文章递给朱高燧,让他瞧瞧。
朱高燧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惊讶道:“这是你写的?很不错啊!”
徐景昌摇头,“是我们家探花郎写的,你说说吧,这玩意要怎么发出去,威力才能最大?”
朱高燧认真思忖,片刻之后,他才啧啧道:“如果一下子都发出去,万字长文,我怕没多少人能看得下去。我们把这篇文章切成三部分。”
“三部分?怎么弄?”徐景昌好奇道。
“这个好办,第一部分就是历年朝贡贸易,外藩给了多少,我们拿出去多少,因为厚往薄来,我们一年要亏多少钱。”
徐景昌点头,“这是个明账,不难算的,光是丝绸就赏赐了数万匹,即便扣掉那些土产,也有几十万两之巨,大明的财富流失非常严重。”
朱高燧点头,切齿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敢情万国来朝是要花这么多钱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随后朱高燧又向徐景昌介绍,文章的第二部分,就是对几个沿海城市,还有沿途百姓的骚扰。
譬如说外藩使团经常到的宁波,一个占城使团,足有三百人之多,他们过来之后,居住的馆驿,饮食起居,全都由地方衙门负责。
而地方衙门又会摊派给老百姓,让老百姓负担这笔开销。
那可是好几百人,要供应大米、肉食、鸡鸭……老百姓勒紧裤腰带,空着肚子,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送给外人。
谁让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要有待客之道啊!